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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柏深停了片刻。

但也仅仅是停顿片刻,便微笑着弯唇:“好,那便让哥哥安息吧。”

凤泣灵侧目瞧着他,总觉得他太像一块被磨平的玉了,明明该是很锋利的棱角,此时却又如此温润。

怎么看,都有几分像凤裴之。

凤裴之与凤柏深一脉双生,身形相似,容貌也几分相近。哥哥生的天生儒雅,弟弟则少年气,眼尾上挑,是压都压不住的肆意张扬。

凤柏深爱玩闹,最喜欢捉弄她。凤裴之往往就是夹在两人之间当调和的,哄了一头又哄另外一头。

如今凤柏深眼尾的鲜活被磨去了,只剩下恹恹的平和。

她时常觉得是因为他生病的缘故,没有了精气神,自然也不喜欢和她犟嘴。

可她又总是在他的背影里找之前的影子。

找那个喜欢犟嘴的少年。

凤泣灵有些出神。

她出神想事情时,目光总爱往下落。这是她小时被训时,低头低出的习惯。

凤柏深那时最爱把她脸捧起来。

她没敢低头,目光只是下落。

女子略微有些呆滞的目光瞧见玉台面上有些散落的纸碎,落在她的脚边。而后,一只苍白的手将那些碎纸片捡了起来。

凤泣灵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只是觉得材质有些熟悉。

凤柏深捏着纸片,仔细读了片刻。

细长的眼眸颤动一下,凤泣灵朝他看去,看见他本就白皙的皮肤上,一片明晃晃的红。

像红霞一样,甚至比霞光还要漂亮几分。

“这些……为何落在此处?”凤柏深咳嗽几声,目光有些不自然地移开,将纸片握在了手中,目光有些试探:“灵儿若是觉得孤独……”

凤柏深话未说完,凤泣灵一瞬明白那些纸片是什么。

她喜爱在人间搜集话本来看,其中也不乏堪比春宫图的恋爱话本,叫人看了脸红心跳。

有几本,她更是逐字逐句研读探讨,甚至还做了标记。只是时间久远,她也不记得是哪几本了。

话本平时都藏在她的殿中,前些日子她见鹿羲梧无聊,便随便抽了一本给她,叫她解解闷。

没想到,好巧不巧拿了一本堪比凰文的话本子。

凤泣灵脸涨地通红,指尖运起灵气快速解决掉了地上的残片,手攥着裙子,目光有点躲闪。

“那什么,我可以解释。这不是我看的,你知道的,我平常都在处理话本……不,处理公事。”

凤柏深弯唇,不作反驳。

男子指尖捏着纸片,凤泣灵觉得像是捏在了她的尾羽上,让她无地自容。

“你不信我?你、你不信就算了,我,唉我跟你说不清!”凤泣灵磕磕绊绊说了几句,干脆又跑走了。

“真是蠢鸟!”凤泣灵边走边嘀咕,耳朵比红霞还要炽烈。

凤柏深目光落在飘摇的赤色霞衣之上,眸中水色洇湿,平静地望着神树之下倦风泠然。

女子身影纤细,随着一片绯红的残霞越走越远。

他自己所站之处,西落的红日也不再停留,阴影再度笼罩在身。

又是一光一暗,隔着明显的界限,她渐渐走远。

忽然,凤泣灵停了下来,回头。

凤柏深望向她,她的发丝被风吹起,脸庞上染着明亮的霞光,眼睛亮晶晶的,沉稳之中,稚气还未完全褪去。

凤柏深看见凤泣灵张了张嘴,说了什么。

他没听清,或许是蛊毒已经深入肺腑又或是风声忽然大了,吹破了女子本就轻柔的话语。

凤柏深忽然觉得有些遗憾。

话语虽挣扎着踏破长风,却只有两个字落到他耳中。

“快些。”凤泣灵道。

凤柏深温柔点点头,将纸片小心翼翼收入贴身衣襟中,朝着停下来的凤泣灵走去,身影被拉得老长。

“走吧,我跟着你。”

凤泣灵见清瘦的男子靠近了些许,才有了笑颜,停在他身边,开始讲话。

“苏云清如何了?没想到那窝点居然在神树之下,怪不得神树要枯萎呢。不过现在也好,神树好了,我们也可以轻松些了。”

凤柏深应答着:“苏云清受了些苦,不过性命无虞。神树下确实不易发现,里面毒气也重。”

“生死楼也真是歹毒,下次我定不会被迷晕了。”凤泣灵有些揾怒,停了片刻又望了一眼开满桐花的梧桐神树。

“等灵域安顿下来……”凤泣灵道,收了话语。

凤柏深:“嗯?”

凤泣灵看了一眼凤柏深苍白地过分的脸色,摇了摇头:“还是先把你这病秧子养好了再说。”

凤柏深失笑,伸手拂去落在凤泣灵肩上的残花。

梧桐神树每时每刻都有花落,也每时每刻都有花在新生。千秋迭代,这个三界,没有任何人能够永生。

寿命,不过是沧海中的蜉蝣一瞬罢了。

唯有经历中的情感,那些刻骨铭心的,自心腔中,凝结的酸甜苦辣,爱恨情仇,永恒不灭。

若是情感被铭记,又何尝不是永生?

凤柏深笑着,沉默着跟在凤泣灵身边。凤泣灵在他面前时,话总是要比平常多一些。

他喜欢听。

听她所经历的那些热闹,那些人间烟火。

*

鹿羲梧去看苏云清的路上便做了很多准备。

但真真切切见到躺在床上的瘦弱少女时,她明显觉得准备还是做少了。

床上的少女薄如白纸,形销骨立,呼吸微弱,心跳也微弱。放在锦被外的手,腕骨凸出,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之下格外明显。

接着便是一圈圈绕着的白绸,洇着血迹。

眼上缚着一条白绸,遮着眼。很明显,是有些盲了。

凤柏深说过,苏云清之前便是从生死楼逃出来的。逃出来时,被割了喉,说不了话。

这次,又断了手脚筋,眼睛也近乎半盲。

鹿羲梧小心在她床边停住,眼睛有些酸涩,眼中渗出水色,又被她憋了回去。

苏云清呼吸得有些困难,胸口无规律地时而急促时而缓和地起伏,蹙着细眉,看着十分痛苦。

鹿羲梧用锦帕小心翼翼地擦去了她额上的汗。

这一动作却吓到了苏云清。

苏云清猛地一抖,伸手去扯眼睛上的白绸,想要看清来人,一边往里面缩着,将自己缩到最小。

嗓中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

“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