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在西城鏖战一月余,梦娇又协同手下连夜奔赴南疆。
拂晓将至,却不见曙光,
刚入晨曦平原,雨声噼啪,毫不犹豫的兜头朝梦娇等人劈下,
仰头看了眼雨水情况,梦娇轻轻舒口气,摆手吩咐所有人原地搭建帐篷修整。
听到她命令的第一时间,南箫摆开腿揉揉屁股慌忙下马,
连日来赶路就怕撞不上这场雨,现在好了,来早了,
不过也正好,他们这群人一直没怎么休息,趁现在能休整几日。
“老大,至多后天我们就能到达晨曦腹地,这雨才刚下,要不歇歇,我跟姐妹们去整几只野味补补?”
扯下一块兽皮,梦娇刚准备席地而坐,怎料脚下一滑,兽皮被无双一口叼走不说还一直用脑袋拱她,
梦娇一个快步将兽皮抢了回来,只当这臭马又闹着想吃胡萝卜,她是真觉得自己身子懒懒的。
“去吧,多弄点儿,让影子她们跟你一起去。”
正说话间,梦娇手中的兽皮又被叼走,无双还用自己的马脑袋一步一步顶着她朝帐篷方向推。
听到连老大的影子团都跟她去,南箫瞬间明白今晚肯定是顿大餐,
登时大腿也不疼了,屁股也不酸了,拎起斧子便追上了悄无声息的几人。
而被径直推入帐篷的梦娇本以为无双还会跟她闹,谁承想那家伙竟乖乖在帐篷前趴卧休息,明显也是一副累坏了的样子。
隐约察觉到些许不对,无双这小家伙调皮归调皮,但从不捣乱,
梦娇的脑海中闪过什么,只是不等她抓住,钱坤便拿着羊皮卷撩开了帐篷帘子。
“老大...夜朗山的计划......”
帝京第二场雪,又是在众人的不知不觉中悄然洒落,
彼时正值大寒,满街都寻不到半个人影。
靖王府书房,子书赫玄失神地望着窗外雪花,手中染色的画笔悬停在半空良久。
方才月余,怎的就觉得这般煎熬?
今日的关外也不知冷不冷?
齐成候在一旁,莫名觉得打从主母离开之后,主子好像变得比从前还要冷漠,
每日呆坐已成常态,除了秦家,其他所有事皆漠不关心。
“主子,该休息了。”
他一开口,子书赫玄方才回神,赶忙将手中的画笔挪开,
尽管他动作迅速,笔尖的朱墨还是浸染了花瓣的中心。
心情烦躁,索性搁置画笔起身,拎着长剑一步步迈向了庭院。
自小他便聪慧过人,旁人需要学几遍的东西,他只一眼便可完整记入脑中,
可也正是因为记得太过清楚,他到现在都忘不掉她打趣自己看旁人跳舞时激动到捏碎酒杯的吃醋模样。
算算时日,她应是快到晨曦,马上就要开战,他如何能安?
剑势起,一模一样的剑舞重现,
伴随着脑中有关她的点点滴滴,不安与期盼并存,挥剑折腕...
————
踏入晨曦腹地的兵营不过两日,平原的雨水便开始向南转移,
第四天的时候冷气陡然侵袭。
就在南疆忙着处理灾害之际,谁都没有料想到安稳了一整个冬天,甚至连挑衅都未曾反击的周元驻军会突然发起突袭。
没有丝毫准备的南疆守军被打得措手不及,兵力最足的边城不到半天便失守。
周元三万铁骑开路,一路高歌猛进,片刻不歇。
南疆其余边防城池得知的第一时间连夜备战,防止被二次冲破国门的同时试图向主城传信,然则久久未能得到回应。
梦娇这边,骑兵前驱,护卫中军,势如破竹,
连续六天不眠不休转战千余里,占取主城报信下达命令的主要关口。
如此猛烈的进攻前所未有,从古至今没有哪位名将敢孤身直捣黄龙,堪称大胆至极。
等到主城得到信息开始反攻布防时才发现,其余部落早已放下武器选择归顺,
眼看梦娇更是无视主城布防,直接杀进城中央,
南疆君主方才颓然醒悟,南疆,就这么没了......
将周元军旗插上城墙,南箫舔了舔干涩的唇只觉不真实,
城中到处都是半点儿不反抗便投降的人,这一仗杀得简直是轻松到难以置信。
钱坤刚清点完还未归降的部落,就见南箫戳着个旗子明明都快要睡着还在那凹造型,忍不住毒舌,
“看屁啊,这里有花?还不赶紧回去休息。”
南箫摇摇头,没力气跟他吵架,想到他那灵活的脑瓜子她挠挠头直接问,
“老钱,咱真赢了?”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钱坤登时愣了愣,不过其实这一仗就连他都是懵的,
“恩,赢了,不到半个月,我们把南疆,拿下了。”
南箫闻言点点头也不欲多问,转身下了城楼,
“成,不特么想了,我睡去了。”
目送她下了城楼,钱坤看着一簇簇火堆缓慢升起,忍不住悄声呢喃,
“两军对战,直取心脏,
断掉对方的眼睛和耳朵,看不见听不见,眼睁睁等着他们自己方寸大乱。
而唯一可以反击的主城还未开始便不攻自破,所有人吓得四处逃窜,甚至忘了反抗,
他们不是败了,他们,是怕了。”
当初老大拿着一张主城布防图来找他的时候他还不以为然,毕竟等他们全面进攻收复推进少说两年,到那时主城早就不知变成什么样。
如今仅用最短的时间打到敌方面前,那种实打实的威慑,
莫说是南疆百姓,便是轮到他自己遇上,怕也会心理防线崩溃。
就好像自始至终自己都是对方手中的一个玩具,只要她想,用用力就能捏死......
————
周元帝京,梦娇率兵攻破南疆的消息一经上报,朝中官员顿时各执己见,
据上报奏折反馈,这一战投降的甚至比攻占的人数还要多,这也就导致南疆归顺周元后需要大量官员调度治理。
掌握科考人才的太后一党顿时占据朝中优势地位,子书兆兴无可奈何,却也知道此时不可鲁莽,
因为他同样明白对方也不敢轻易动手,一时的得意并不是最终的胜利,就此,双方再度斗得不可开交。
当然,朝中一切与收到梦娇信件的子书赫玄毫无关联,
他的一颗心早就飞向了前线,抱着信,满脑子都是自家夫人或许会提前回来的欣喜。
信里,梦娇十分详细地叙述了她此次攻打南疆的全部过程,字里行间的狂傲被她故意展现得淋漓尽致,
末了甚至还附赠了她几句豪言壮语,声称至多半年,她定能赶回帝京同他相聚。
狂放的字迹,嚣张的话语,明明该笑的,子书赫玄却摸着她写的一字一句觉得揪心不已。
旁人只道她一举歼灭南疆,却看不见她不眠不休地日夜征伐,他的夫人,不过也就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姑娘。
他见过她在手下人面前的样子,永远不苟言笑,永远强大,
所以他更希望有一天战事平息,她也能歇下来享受属于他们自己的时光。
“齐成,胡商那边还有药园再催催。”
因着主子心情好,刚领了一处宅子的齐成小跑着上前汇报,
“回主子,胡商那边还在洽谈,药园已经买下了四个,还有一个年份最久的那个还没成,那老爷子倔得很,说什么都不肯卖。”
小心翼翼将信纸装进锦盒,子书赫玄了然地点点头开始给梦娇写回信,
“先联系胡商那边吧,那老爷子那里本王亲自去。”
————
南疆驻地,这一仗打完的梦娇一睡就是两天一夜,醒来也是因为实在饿得扛不住,闻着外面的烤肉味才睁开了眼。
摸一摸干瘪的肚子,梦娇觉得自己当场能吞下一头牛。
出了主帐,正在喝酒吃肉的众人见她醒来忙招呼她上前,
饿极了本想顺个肉就回去的梦娇无奈双手背后,气吞山河地将众人一通夸赞,这才拿了酒肉返回。
她前脚刚迈进帐篷,后脚钱坤面色凝重地跟了进去,
“恩?你怎么来了?不去粘着南箫斗嘴了?”
钱坤伸手按下她手中的酒,认真地问道,
“老大,你知不知道你睡了两天一夜,还怎么叫都叫不醒。”
梦娇专注啃肉,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嚼嚼嚼...睡个觉而已,赶紧把酒给我,噎死了...嚼嚼嚼”
钱坤退了退,见她不当回事儿干脆把酒藏在了身后,
“我没开玩笑,你以前从没出现过叫不醒的情况,而且更奇怪的是你叫不醒,无双也一直不醒,
老大,你赶紧给自己把把脉吧,我没敢叫军医,若是有事也好提前准备。”
梦娇一身内功,起床时就知道自己精神得要命,当下更在意的倒是无双,她怎么会睡个不醒。
抬手将人拦下,钱坤眉毛皱得快要打出个死结,心想难不成真是他多想了,
“无双没事儿,就是跟你一样睡着了,不敢给你找郎中我还不敢给她找吗?算了,老大你确定没事儿我就出去了。”
梦娇伸手拿回酒壶,见他不放心还是下意识运转内力游走了一遍全身,
咽下一口肉,顺手饮了一口酒,
然而酒水还未入喉,察觉到阻滞的梦娇忙又一口吐了出来,眉眼冷肃地切上脉搏。
本欲转身离开的钱坤登时愣在原地,
“中招了?”
梦娇闭眼,切脉的同时再次运转内力,良久得出结论的她神色复杂地看向钱坤,
“中了...比毒还严重。”
扶了扶太阳穴,钱坤只觉喉咙干涩,
“现下最重要的是暂时隐瞒,我们迄今为止接触的只有南疆那些人,我马上吩咐人将他们抓起来私下盘问,你放心...”
梦娇摇摇头打断,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不是南疆,是靖王。”
眼看钱坤双手紧握,眼中的怒火犹如实质,不知道要想到哪里去,
梦娇捏捏眉心只能如实相告,毕竟眼下也只有他能配合自己。
“我有身孕了,两个月了。”
本以为钱坤会吃惊,因为他一直跟着自己,最是清楚她一个女人能混到如今将军的位置付出了多少,
然而他只是舒了一口气,了然地点点头。
“主子要留吗?”
梦娇本还在犹豫,但掌心印记几乎要将她整个手掌灼穿,不管是真切地感受到腹中有个小生命,还是来自印记的提醒,她都想留下这个孩子。
“钱坤,这一仗打完,周元至少和平百年,而我一旦拿下另一半虎符,周元也再无容我之地,你可明白?”
“明白了,但是计划重启,怕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
梦娇将视线锁定在他身上,看得钱坤头皮发麻,半晌认命地低头,
“老大,南箫会恨死我的...”
独剩一人的时候,梦娇几次提笔,都未曾真正落下,
她知道子书赫玄的手段,若是知道她有孕,便是肃清朝堂也会给她杀出一条血路,
可太后虽暴露野心却并未真正对他也动手,她不想让他为此背负骂名。
想了想还是将孩子的事情暂时隐瞒,剩下的,等到快结束时再告诉他也不迟。
周元六十三年春,得到周元内乱的西陵军再次发起进攻,不同于上次的单纯试探,这次进攻明显蓄谋已久,
装备精良,还有包抄西下的水军,完完全全冲的就是梦娇这个将军深入南疆腹地还未能及时回城。
正面应对他们将面对的是三十万正规军,而此时偷袭却又有一部分的可能将梦娇那十六万截停。
而周元一旦失去梦娇这个大将,必将一盘散沙...
消息传回帝京,皇家二十万护国军节节败退,现已由梦娇派去的秦家军接手指挥,勉强维稳国门。
趁此机会,中蜀因势而动,天下波起云涌。
六月既望,半夏至,
在“梦娇”一方的颓势引导下,夏峄水军已然压入玉带盆地,其间西陵伪装的夏峄游军与其汇合,直逼鹰巢关隘。
这里曾是周元最早的边关所在之地,地势险峻。
建鼓雷动,战马嘶鸣,
本不欲再进一步的夏峄军看到接应驻军,瞬间抛却脑中猜疑。
兵器交锋,残肢断臂,浓稠的血液浸润每一寸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