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花失魂落魄晕倒的时候,赵希望正躺在家里的土炕上。
他已经等得不耐烦。
平时这个时候女人早就到家,因为要做饭伺候他。
忽然看到妻子回家,跌跌撞撞倒在地上,他吓得浑身一凛。
“啊!桂花!桂花你咋了?”赵希望拖着病体从炕上扑下,一步一步向外爬。
他的脊椎骨早就断掉,腰部以下根本不听使唤,每爬一步都非常艰难。
他爬过门槛,爬过院子,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划痕。
“桂花你不要吓我啊,到底发生了啥事,你说话啊?”赵希望将女人抱在怀里心疼不已。
他发现桂花头发散乱,身上也脏兮兮的。
繁重的体力活儿把女人折磨得皮包骨头,又干又瘦,两侧的肋骨条特别清晰,后背上的脊椎好比一块块蒜头。
自责跟懊恼涌上心头,希望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妻子。
“桂花,都是我不好,希望该死,希望对不起你啊,呜呜呜……!”赵希望抱着女人大哭不止,不断捶打自己的胸口。
桂花终于缓缓睁开眼,声音很微弱:“希望哥,如意跟麦花……真的好了!他俩在玉米地里……睡觉,我该咋办?咋办啊?”
她根本受不了打击,尽管已经做好失去如意的准备,可心里还是过不去这道坎。
撕心裂肺,万念俱灰,生不如死。
“啥?邢如意这个混蛋!我饶不了他!!”赵希望气得咬牙切齿,但又特别无奈。
如意是来帮赵家干活的,有人身自由,跟谁相好也是他的权利。
“桂花你别怕,一定是你干活太累出现了幻觉,如意不是那样的人,我保证!”赵希望只能劝她,不想桂花难过。
“希望哥……算了,不是自己的永远不是自己的,咱还是放如意……走吧!”桂花终于从地上站起,再次擦擦眼泪。
她把赵希望重新搀回屋子,放在土炕上,强忍着悲痛烧火做饭。
希望躺在炕上胸口堵得慌。
都怪我,不是我这残废的身体,桂花早就改嫁了,邢如意也不会嫌弃她。
我是桂花幸福路上的绊脚石,为啥不赶紧死?
死了多好?一了百了,大家都干净!
希望想到了自杀,怎么死好呢?
他想摸电门,可疙瘩岭太穷,至今没有拉电线,山村的夜晚仍旧处在黑暗里。
又或者上吊,弄根绳子系在梁头上,脖子上一套,几分钟就能凉透,驾鹤西游。
可他是残废,挂绳子的力气都没有。
那只能喝农药了。
农药就在外面的鸡窝上,抬手就能够着。
想到这里,希望又从炕上扑下,利用两手撑着地面一点点爬出门,靠近鸡窝。
抬手将农药拿在手里,他瞅瞅这个家,又瞅瞅厨房里的桂花。
灶膛里柴火很旺,映红女人一张俊秀的脸。
多好的媳妇啊,可惜自己无福消受。
桂花,我走了!以后哥再也不会成为你的拖累,再也不会阻挡你的幸福。
如果有来生,我当牛做马报答你。
赵希望的脸上显出一丝愧疚的微笑,慢慢将瓶子盖拧开,脖子一扬,咚咚咚!半瓶农药全部进去肚子。
桂花正在烧火做饭,外面忽然传来一声脆响,咔嚓!那是药瓶子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转身一瞅,女人的眼睛瞬间瞪大,嘴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啊!!”
桂花的脑子嗡一声,立刻意识到不妙。
她浑身战栗,连滚带爬从厨房里冲出,扑向赵希望。
“希望哥,你咋恁傻,恁傻啊?快吐,吐啊!”桂花不知道怎么办,又是掐希望的脖子又是帮他拍后背。
赵希望感到喉咙里火烧火燎难受,喘气困难,脸色青紫。
死神在向他招手,但他脸上的笑却特别灿烂。
“桂花,别白忙活了,哥解脱了,你把如意找回来,好好跟他……过日子。”
“不!希望哥你别死,别死啊!来人啊,救命啊!!”桂花扯开嗓子呼喊,渴望邻居们的救助。
四周的邻居被惊动,大家呼呼啦啦过来一片。
看到地上的药瓶子,看到赵希望青紫的脸膛,什么都明白了。
“叔叔婶婶,俺该咋办,咋办啊?你们快帮俺想想办法,救救希望啊。”桂花跪在地上恳求大家的帮助。
有人说:“希望喝的是剧毒农药,应该马上送医院。”
“可医院那么远,山路又不好走,怎么送?到不了医院希望就没了。”
“应该找医生,请大夫!”又有人提议道。
“可咱们三个村子没大夫啊,如果如意爹邢建民活着就好了。”
邢建民在世的时候是兽医,虽说给牲口看病,但他医术高明,无人能及。
人跟牲口是一样的,用的药也一样。
“快呀!去找邢如意,他爹是兽医,他也会不少草头方,门里出身自会三分。”
终于有人说到了点子上,桂花豁然开朗。
她只好丢下希望交给村民照顾,大步流星冲邢如意家跑去。
邢如意已经回来了,身上净是草沫子,脑袋上也顶着玉米秧子。
桂花冲进家门的时候他正在洗澡。
夏天天气热,干活儿累一身臭汗,再加上泥土,睡觉前必须洗澡,不然浑身不舒服。
桂花趔趔趄跑来:“如意,快!救救希望,你希望哥不行了……!”
邢如意被弄一头雾水:“嫂子你咋了?”
此刻,桂花哪有心情废话?再次解释:“如意,你希望哥喝了农药,眼瞅着就死了,快去救救他,救命啊!”
“啥?希望哥喝农药了?我的天!”邢如意的脑袋再次被雷电劈中。
反应过来,赶紧跳出水缸穿衣服。
衣服穿好,他拉上桂花的手就跑,再次返回希望家的老宅。
进门一瞅,赵希望果然不行了,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嘴唇哆嗦,眼瞅着命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