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口,李北军有点后悔。但更占据上风的想法却是,就让小娜看明白他们二人之间关系的实质,不遮不掩。最后是去或者留,悉听尊便。
“是吗?听你这么说,我怎么感觉受到了一点点的伤害。”小娜带着娇声说。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李北军笑了起来,脸上的神色更加缓和了。
“哈哈,是的,这么轻易就被你看穿了,您都不配合我再演演。”小娜仍是笑着说。
“你这人——真是的,女孩子家家的,总这么吊儿郎当的。”李北军说。
近十一点,李北军回到家里。
“老婆大人,又在看手机呐?还不准备去睡吗?”李北军说。
“正好你回来了,军儿,我刚才想好了几个宝宝的名字,着急想给你说说。”李玲玲说。
“哎——等等等等,你先别说出来。我也想几个,到时我们再合在一起来选吧。”李北军说。
“哦,这个可以有。”李玲玲说。
“那我现在先去洗个澡咯。你现在饿不饿,想不想我去给你煮点什么吃的,加个餐?”李北军说。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呢。”李玲玲冲着李北军笑着说。
“那我先给你煮碗鸡汤面吧,然后我再去洗。”李北军说。
“嗯,谢谢老公哟。”李玲玲说着,给了他一个飞吻。
是的,婚姻生活中也有这种如鱼得水的时候,能为了那不可避免的分歧来把这全盘推翻吗?当然不可能,这太不理智了。
李北军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李玲玲正在吃着最后一口面。他瞧瞧那比脸小不了多少的碗里,还剩下来半碗汤。
“怎么光吃面不喝汤呢?不好喝吗?”李北军说。
“这汤味道还是挺不错的,可惜医生叫我这段时间要少喝汤,叫我尽量别喝。”李玲玲说。
“哦——玲玲,那就只好辛苦你再坚持坚持了,等我们宝宝生出来以后,你就不用忌口忌得这么辛苦了。到时候你就可以敞开了做回你的吃货了,哈哈哈……”李北军说。
“去你的——其实也不怎么辛苦,我心甘情愿的。是吧,宝宝,爸爸妈妈都很爱你,爸爸也爱妈妈,妈妈也爱爸爸。”李玲玲说。
“来,让爸爸来摸摸我们的小宝宝。”李北军向李玲玲走来。
“哎,轻点呗,老公。宝宝,你爸爸总是这样子,粗手粗脚的,毛躁。”李玲玲说。
“爸爸是没有你妈妈那么温柔细心,宝宝,等以后你出生了,估计爸爸要负责扮黑脸,你妈妈就负责扮白脸咯。”李北军说。
“我们宝宝睡了没有啊?爸爸妈妈的乖宝宝,你要好好睡觉觉哦。爸爸妈妈也要睡了。”李玲玲说着,关掉电视。李北军去卧室铺好了床。
在床上躺好了之后,灯还开着的这一小会儿功夫,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会儿话,俨然老夫老妻。之后不知不觉才睡着。
人生不就这样嘛,总归是要步入婚姻。即便换一个人,还是要把同样的事情一件不落下地做一遍。换一个人就不再有分歧了吗?不存在的,换一个不同的人,不同的不过是分歧的具体内容而已。
也许能比现在更幸福一点点吧,也可能比现在更糟糕一点点。但是,李北军可不想拿他自己的人生来做这么个实验。这世上所有的婚姻,不过大同小异,早晚都要殊途同归。
挣扎以及探索,那是年轻人的品味,不是他的。
清晨,对面居民楼中,一名中年妇女正在照着镜子梳头。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衣,黑色的长发随意披散下来,阳光时不时从她手中的镜面中反射出一片耀眼的光。一名老年妇女从位于她上方的阳台露出半截身子,她一直在摆弄着她的盆栽,微风以及双手令叶片微微颤抖。
紫红色的花开得紧凑,绿色的叶片被挤在阴影之下。绿叶衬托着鲜花愈发醒目,那么,鲜花呢,它们能够提供给绿叶什么呢?
李北军拉开卧室的窗帘,看见这样的晨间场景,不禁愣了神。
未来在哪里呢?人已到不惑之年,他竟然渐渐开始对此心存疑惑。它在时间的远处吗?还是在时间的前进方向上呢?
年轻的时候,二十岁的时候,他对未来是深信不疑的。那时候他知道,他五年以后会研究生毕业,然后出国留学。接着,二十八岁归国,返回母校任教。三十岁任教授,同时在学术上继续深造,争取做到若干年以后能够在圈内小有成就、小有名气。
现在,这一切基本上算是都实现了。那么,接下来呢?未来呢?它仍然存在于前方吗?仍然要继续用五年十年来对它进行切割吗?话说回来,像这样讲求实际一点难道不好吗?
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未来是衰老吗?也不完全是。衰老只不过是人生在渐渐靠近终点而已。那么,它到底是什么呢?它恐怕什么都不是。它在时间的深处。
它在时间的深度里,而且就在眼前,就在现在,就在此时此刻。理想生活正是我们眼下每一天所努力追求并一次次达成现实的现时现世,基于每一个个体,它在时时刻刻的纵深处。对于意味远方的未来过于强调,过于频繁去提及、触碰,正是我们现时现世的一切苦难的根源。
电话铃声响起,思绪中断。李北军拿起手机,接通来电。是派出所打来的电话。
飙车?
好吧。张萍不在,只好他李北军去领人了。李北军挂断电话,给李玲玲说了个大概情况,就直奔派出所去了。其实也不是着急把学生带出来。派出所是个可以反省的好地方吧,大概。
他只不过是想让自己动起来。不能够再次静下来,否则就要继续像刚才那番胡思乱想一通。
到了派出所,李北军正寻思着找一位警察同志问问情况。
“李教授”,李北军循声望去,看见两名班上的学生正同时也望着他。
其他几名年轻人头抬了抬又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