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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尽散,星河浮霁,迎面扑来的罡风将宽大衣摆吹得烈烈作响,一道强烈刺眼的阵光之后,一切恢复阒寂,散落的焰火如流星般坠落,奔涌的潮水也化成了片片雪花,落在眉梢。

高空之中,两人隔空对立,皆承受不住这最后一击的威压,半跪着吐血不止。

猛书黎朝下看了一眼,阴鸷眸里闪过杀意。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与他魂身相符的躯体竟然就这么被杀了,这些人都该死!!

但是长泽风的修为也并不弱,他本以为自己步入鬼道,又通过左修远安然无事地吸取了这么多人的修为魂力,当是合体以下,无人能敌。

然而,打了这么久,却与长泽风堪堪打成平手,甚至还隐隐落在下风。

猛书黎眼底掠过不甘,冷笑两声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惯喜做些投机取巧之事。”

长泽风垂着头,胸口微微起伏,按压在膝盖上的手掌青筋凸起,关节泛白,嘲讽勾了勾唇:

“原来你的修为是这样得来的,我还当多厉害……”

天际边隐约有数道白光如电般奔来,那是青云宗的高阶弟子收到信号后匆忙赶到。

长泽风咳了咳,擦掉唇边血渍,缓缓站起身,看着他,眼中浮起一抹沧桑:“束手就擒吧,你也该到四师兄和小六的坟前去磕个头了。”

猛书黎像是听到笑话般发出了一声‘哧’笑,声音漠然、不以为意:

“与我何干?杀了他们的不是我,你要报仇也该去找白君珩,左右不过是奈何不了他,才在这里说些屁话。”

“行了,我也不跟你多说,下次再见时,你我不死不休!”

说罢,指尖曲起,向后弹出一个传送阵,身影如烟雾般一抖就散了进去。

长泽风脸色微变,极快地挥出一道灵光去拦,却已是来不及。

他沉着脸,站在空中,袖袍下的手指紧攥成拳,脊背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赶来的高阶弟子依次落在他身边,躬身问好:

“拜见清羽师尊。”

他静默良久,疲惫地挥了挥手,下达了几道缉拿命令后,下意识地想去看看自己的小徒弟,结果一低头就看到兄妹俩个抱着哭成了泪人。

长泽风一头问号,连疗伤都顾不上就飞了下去。

结果一下去问明情况后,也有些无措,同几个少年一起站在旁边,心抓揉般的难受,却不敢打扰他二人。

-

鹿呦犹自不敢相信,跟她处了这么多年,早已被她视为亲人的束雪就这么没了。

这是自鹿香如以来,第二个从她生命里消失的人,心里空落落的揪疼着,哭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却还不忘记拍着乌林的背,安慰道:

“哥哥不、不难过,以后、以后我会陪着你……”

跟她比起来,乌林只有更难受。

紧紧抱着她,肩膀轻轻颤抖,头低埋在她颈后,遮住满脸的狼狈,明明已经死死咬住了唇,却还是抑制不住地发出轻微的泣音。

他没有师傅了,将他捡回来、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人,永远消失不见了。

“我……”他呜咽着说,声音脆弱细碎的不可闻,“只有你了、呦呦……”

天边很快翻起了鱼肚白,星辰寥落,晓风拂雾,一缕阳光刺破黑暗,撞碎暗蓝色的天幕,触角般小心翼翼地探寻着这混沌的世界。

废墟上跳跃着细小的尘埃,碎裂的瓷片和瓦砾挂着晶莹的露珠,反射着五颜六色的光晕。

万物和鸣,天亮了。

两个停止哭泣的人,牵着手,默契地仰头望了望天,凝视着徐徐升起的朝阳。

风轻轻吹动少年的衣摆,光芒洒在沾着血污的脸上,像是某种破土而出的希望,生生不息。

-

平静后,鹿呦红肿着眼跟长泽风简单交流了下昨夜发生的事,却没有选择跟他一起回宗。

春香楼没了,她想找人重新修缮下,束雪的后事也需再操办一番,她也不能在此时留乌林一个人在这儿。

长泽风先前的伤本就没好全,在经历昨夜一番大战后,身体已是极限,却又因为担心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勉力支撑到现在。

心里虽仍然担忧,但看她周围的几个少年修为都不弱,心也就稍安了些许。

临走前,将云晨拉到一旁仔细嘱托后,才与众高阶弟子一起返回了宗门。

他一走,憋了一晚上连大气都不敢喘的顾景明总算是吁出了口气,故作轻松道:

“那个,重新修楼啊?昨晚搞破坏的也有我一份儿,我来帮忙吧。”

江行舟垂了垂眼,掏出一只印信,“来安城里也有江家的产业,我去找人。”

说罢,祭出飞剑就朝城中心飞去。

顾景明愣了下,也急匆匆跟了上去,“你以为只有你江家有啊,我顾家也有……”

两人声音渐行渐远,场间,薛玉宸和云晨一左一右站在两侧,眼神都没离开过那少女,想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乌林静了会儿,跑去祠堂废墟的位置,寻了许久,抱了两块牌位和一只棕色的木盒出来。

一块牌位是束雪的,一块牌位是鹿呦娘亲的,他用袖子仔细擦干净了上面的灰尘,又寻了白布细细裹好才递给了旁边的鹿呦。

棕盒子里装的应该就是束雪留给他的东西了,他一手捧着盒底,一手扣在盒盖上,待想打开,又莫名生出一股‘近乡情怯’般的怯意。

立了许久,将上面的灰尘吹尽,布满血丝的眼,凝睇在黑漆描金刻花的盖子上,拇指扣着下面小小的机关按钮,将之轻轻打开。

摆在最上面的是一只挂着金锁的青玉珍珠璎珞,款式不大,看着像是小孩儿所佩戴,里面还放了双虎头鞋和婴孩穿的红色肚兜,再下面是一张小笺,字迹已然泛黄。

【当当当,看到这个时,你小子肯定已经过了弱冠了吧?有喜欢的姑娘了没?有的话记得带回来给师傅看看。

长大了呀,也是时候该告诉你身世的真相了,别问师傅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跟你说,师傅也怕呀,怕你出事。

你知道你为什么叫乌林吗?因为捡到你的时候恰好是在晚上,你躺在地上哇哇大哭着,‘栖乌飞绝,月落西林’,想了想,便顺手给你取了这个名字。

有一件事,骗了你,师傅确实是从妖族人手上捡到的你,但却不是妖族妓人,而是一只鱼妖。

看到她时她上半身拖在岸上,下半身的鱼尾浸在河里,身上都是箭伤和刀伤,已经死去多时,手臂却还牢牢将你护住。

看着像是被人追杀至此,其间有什么仇怨纠葛,师傅不清楚,但稚子何辜,自捡到你那刻起,师傅便只希望你能平安顺遂地长大,不要沾惹这些是非。

但现在你长大啦,有权利知晓一切,我怕我以后忘了,所以提前写好告诉你。

哈哈哈,这个我打算等你及冠当天给你看。

也不知道你小子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小时候倒是挺好看,可别长大了就给长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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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里,早已止住的泪又开始泛滥,泪水滑落在纸上,将墨渍晕开,一只纤白细长的小手搭在了他胳膊上,微微用力。

少女的声音带着刚哭过后的沙哑鼻音,显得格外软糯:“你现在长得极好看,她以前悄悄跟我说过,有你这个徒弟她很开心……”

乌林泪眼模糊地看她,抿着唇,极轻地‘嗯’了一声。

鹿呦看向被他捧着的盒子,眼里有些复杂,问:“也许你还有别的亲人在这世上,你想去找他们吗?”

垂头的少年缓缓摇了摇头:“我以前以为我是被人丢弃的,心里也怨过,现在看来这里面或许别有内情,但是——”

他呼了口气,抬起头,嘴角牵起微浅弧度,语气释然:

“我已经不想再追究这些陈年往事了,身世不身世的不重要,我在这世上的亲人有你一个也够了。师傅说希望我平安顺遂地长大,我也只想守着你,过普通平静的日子。”

春香楼被灭后,他也曾落寞地走在街上,看着万家灯火责怨老天不公,也曾在受尽委屈时隐忍不发,然后回到楼里,对着满楼的空荡嚎啕大哭。渐渐长大,学会掩藏情绪,学会像师傅那样,无论遇到什么都笑着去面对,他终于长成了师傅曾期待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模样……

视线轻轻掠过周围的一切,最后定格在少女白皙染脏的面庞,浸满泪的眸里漾了一抹阳光,衬得分明俊俏的眉眼格外的温柔。

还好上天还算有点良心,最后将她送到了他身边……

-

未几,顾景明和江行舟就各自带着一溜串的人回来了。

顾景明身后跟着百来个工匠,江行舟身后跟着十几辆装木材沙石的兽车。本就不宽的街道被堵得严严实实,吆喝声,推嚷声,兽鸣声还有两人拌嘴的声音,将原本残旧破败的地方渲染出了丝丝人间烟火气。

修缮的工作在几个少年的监督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因为手里钱够,所以顾景明就想怎么奢华怎么来,甚至连地砖都想铺金镶玉,最后却被乌林和鹿呦给制止了。

若按他想法,那修出来的楼也不再是他们心目中的春香楼了。

两人决定,按照原楼的基础上,大体不变,稍稍改动些许,添点喜欢的元素,再将房子改的更舒适些也就罢了。

可真正实施起来,还是因用料过好,工匠们职业素质过高,而处处透露出一股低调内敛的奢华。

表面看着没啥区别,仔细一看,还挺讲究挺值钱。

七日后,一处风水绝佳的小山包上,几个穿着素白衫衣的年轻人来到一座刚刚重新修葺好的大坟前,掏出黄纸、蜡烛并若干祭品,恭敬摆上。

这坟不远处,还有个小土包,没有墓碑,什么也没有,看着有些凄凉。

里面埋的是谢辞安。

几人本来不想管他的尸体,可想了想,还是把人给埋了,但因为私仇旧恨的缘故,埋的比较草率。

乌林穿了白色孝衣,头上也包了圈孝布,跪在地上,默默烧着纸。

几日功夫罢,人已消瘦了一大圈,原本略带少年气的下颌也变得更加坚毅,多了几分男人才有的成熟味道。

鹿呦也跪在他旁边,一身白衣穿得俏丽,头上戴着的那只白绒花随风轻曳,让云晨恍惚回到了初次见她之时。

“卤牛肉给你带来了,还有好些吃的,都是你平常最喜欢吃的……”

鹿呦叙说着,将纸包拆开,摆在干净的盘子里。

惯爱说笑的乌林沉默着,一言不发,黄色的火焰照得眸眼深邃,他忽地拽住鹿呦的手腕,抬头说道:

“我把她带来了,您看到了吗?”

鹿呦一怔,不解道:“我来就来了,她又不是不认识我,你干嘛还特意说一句。”

乌林却没答,桃花眼里跳动着小小的火焰,也不知在想什么。

其他人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只有云晨倏地抬眼,目光敏锐地看向他。

束雪留的那封信里写过,让他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就带回来给她看看。

云晨倒没看到信的内容,但就是直觉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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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奠完后的第二天,春香楼的建造工程也算完成了一半,几个人一起返回了宗门。

鹿呦琢磨着去看看自家老师父,结果一去有点傻眼。

正是傍晚时分,长泽风刚刚修炼完,脸色还有些苍白,歪靠在榻上,一看就是一副虚弱患病的模样。

“师父?您受伤了……”

鹿呦小跑过去,趴坐在榻下的木阶上,仰着头,满脸担忧地望着他。

长泽风摇了摇头,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瓜,目光慈祥,“一点小伤,不碍事。”

又问:“那边的事都了了吗?”

提到这个,鹿呦的目光就变得有些哀伤,点了点头道:“都了了,可是我哥哥他人也变沉默许多……”

长泽风静了片刻,轻叹一声:“生死离别,他本已经历了一次,又再经历一次,心里自是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