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时,她象征长大的十八岁生日过的极潦草,只有她一个人;在前世十六岁时,也只有她一个人。
那个时候,她刚进平仙城,还没被人认出来是合欢宗的小妖女,身上连一个仔儿都没有,只能暂时去找个跑堂的工作先填饱肚子再说。
恰好,那一天,有个世家千金包了一整座酒楼,大办特办十六岁的生辰宴。
而那一天,也正好是她十六岁的生辰。
她做完工作,手指被滚烫的茶水烫得起了泡,坐在角落里,啃着馒头,看着台上被众人围在一起,洋溢着幸福笑脸的少女。
不知怎的,眼泪就没忍住,哗哗地一直掉。
想着,若是娘亲还在,一定不是这样的。
她会给她做一桌的好吃的,还会给她下碗长寿面,面的最下面还会卧个鸡蛋,衣服也会有新的,还会把零食藏在身后然后突然给她一个惊喜……
眼眶渐渐泛红,鹿呦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步上台,面向南方,向观礼的宾客行揖礼。
今日为她梳头的赞者,是长泽风特地请来的一名德高望重的女长老,长得慈眉善目,娴静温柔,轻轻地替她梳着头发,轻声唱喏道: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
檀木做的梳篦,划过乌黑柔软的发丝,
“弃尔幼志,顺尔成德……”
鹿呦跪在地上,低头的刹那,一滴泪落在了洁白的手背。
【娘,你看到了吗?这一世我过得很好很好,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长泽风坐在上首,不知为何,眼眶倏然就是一酸,抬手不经意地刮掉眼角的湿润,笑看着地上的少女。
这是他养大的姑娘啊,刚进宗的时候,瘦的跟小猴子似的,如今,也是亭亭玉立了……
发梳好,转向正东而坐,有司奉上罗帕和发笄,女长老跪坐下来为她象征性地正笄。
鹿呦起身,向长泽风行正式的跪拜礼,尔后复位。
有司再次奉上发钗,这次则由长泽风起身,净了手,走到她面前,俯身为她去掉发笄,簪上新的发钗。
此为二加。
又是起身一拜后,有司奉上钗冠,长泽风为其去掉发钗,戴上钗冠。
此为三加。
“旨酒令芳,笾豆有楚……”
“承天之庆,受福无疆……”
唱词完毕,鹿呦起身朝下一拜,长者点头回礼,同辈者回以揖礼。
三拜结束,接下来便是重回侧殿,换上那套最隆重的长袖礼服再出来。
再出来的时候,殿内却发生了一个不小的变故。
长泽风坐在上首,脸色是少有的阴沉,而底下是带着几个执法弟子前来的严正长老。
“仙尊的心情,小老能理解,但某此番前来也是不得已,不是故意想要打断令徒的笄礼,实是此事已在外间传的沸沸扬扬,小老不得不带人走这一趟。”
严正叹了口气说道,姿态放的极低,语气却是郑重严肃。
殿内气氛凝重,长泽风目光寒冷,声音冷沉:
“即便如此,你要找的人也应该是云义,要去的也应该是青寒峰,为何偏要到我这与长峰来,扰我徒儿寿宴?严正!你好大的胆子!真当本尊没有脾气么!”
桌上的茶盏被直接挥摔在地,炸得四分五裂,‘哗啦’的声音令正在弹奏的仙音戛然而止。
殿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严正额头冒出冷汗,却不得不开口:“仙尊勿怪,小老正是因为找不到他人,才只能寻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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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安城近日涌出了一则流言,说青云宗的清月仙尊乃是妖族孽子,与妖族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开始没人信,只在茶楼酒馆流传。
可后来还有人拿了从妖族那边私贩过来的某个妖尊的画像和清月仙尊的画像做对比,虽然那画上的妖尊戴了面具,可怎么比怎么像。
再加上有人刻意渲染,不少人竟都信了,而后越演越烈。百姓是最容易被煽动情绪的,还有不少人聚在山下闹事,要求青云宗给出一个交代。
这种无稽之谈,青云宗自是不会信,派人镇压了几次,抓了几波闹事和传讹的人也就罢了,哪敢真的惊动云义这尊煞神。
可此次,鹿呦他们回来后,这流言不知怎的又兴了起来,言之凿凿的,还拿清月仙尊经常不在宗门说事儿。
说他不在的时候就是回妖界去了,还言他大费周章地潜伏在云境界,必是有什么图谋,怕是以后妖云两界打起来,以他的实力,弹指一挥间,所有人都只有灰飞烟灭的份儿。
大家本是听个乐子,可事关自身安危,就没人把这当个乐子看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聚到青云宗山脚下的人也越来越多,压力之下,严正不得不走一趟,想找云义问询个明白,或者说让他亲自出面来平息谣言。
但云义此时又怎会在宗内,遍找不到人,严正也只能来找与他交好的长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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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安城,一座茶楼里。
“啪!”
惊堂木重重落下,身着青衫白褂的说书人,拿着扇子坐在台前,摇头晃脑道:
“却说那清月仙尊为何会有两个身份?两副面孔?他多年来在妖界和云境界之间来回奔波,这图的是何?又为的是何?”
讲的却正是最近闹的沸沸扬扬的仙尊变妖孽事件。
底下的人听闻此话议论纷纷,按捺不住询问:“为何?”
作书生打扮的人,摇开扇子一笑:
“乃是因为他既不是妖,也不是人,而是身份低贱的半妖孽子啊……”
楼上,雅间内。
“殿下,您如何知道那云义是个半妖?”一身黑衣,做护卫打扮的男子不解问道。
对面的人一身锦绣华袍,做富商打扮,脸生得俊秀皎好,眉宇却透着阴森寒意,嘴角勾起一一抹怪异的笑:
“猜的罢了,他能在云境界待这么久,身上想来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真也好假也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泼在他身上的这股水得越脏越好,脏到、让他不得不从高处跌落泥潭,再无翻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