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乌林就要发飙,向元灵拍了拍鹿呦的肩膀,“交给你了。”
鹿呦举起双手,笑得乖巧:“我保证不碰他们!”
“难道你之前还想碰不成?”乌林眸眼瞠地溜圆。
“啊?我……我没有啊……”
鹿呦正在思索该怎么抚慰他,门突然被敲响,紧接着,向元灵点的那十个清倌人便已排着队鱼贯而入。
女子皆穿红着绿,披罗戴翠,头上珠钗摇晃,颜笑晏晏,其中三人着舞裙,两人手抱琵琶并柳琴;男子穿着一律清雅,三人着轻薄长袖,一人抱木琴,一人抚箫。
模样粗略看去,都很是不错,虽眉目流转间,略有勾栏做派,却也不像乌林先前所想的那般乌七八糟,他心里微松口气,但还是板着个脸。
乌林虽模样变了些许,但他身上还是穿着先前那套男装,几个清倌人着眼一看,尽都以为他是女扮男装过来找刺激的。
向元灵先前还能摆出一副大爷的款,现在看十个人进来了,反而往鹿呦身后一缩,悄声问道:“现在怎么搞?”
鹿呦心下也是没谱,她之前虽去过花楼,但正经点人却是头一遭,眼看秋允之模样高冷脸却薄红,乌林脸黑得似锅底,向元灵有些胆怯,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嗯……咱们这儿都有些什么玩法和流程要走的?”
她现在这模样,是一副风骨峭峻,超尘拔俗的世外高人形象,众倌都以为是哪个大能过来了,乍一听到这句话,都有点分裂感,不禁面面相觑了一眼。
一名身穿花青长衫,抱琴的男子站了出来,笑道:“回郎君话,咱们这里您既可挑人吟诗作对,亦可找人下棋对饮,还可看人奏乐载舞,或是拉闲散闷,或是猜谜藏钩,咱们皆可作陪,端看您几位喜欢什么。”
这一番话说得不急不缓,甚至颇有雅士之风,倒是有些令人意外。
“嗯……”鹿呦沉吟片刻,转头看向秋云之和向元灵,商量道:“要不,让他们先来段歌舞?”
秋允之轻点了一下头,向元灵则是连点了三下头,以表示她的认可。
最后众人敲定了一曲名为《公莫舞》的舞乐,然后局促地坐上观赏位置的罗汉榻,双手握放于膝上,腰杆笔直,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倒不像是来观赏伎人歌舞,而是在宗里听长老训言般。
一个女倌用余光不小心瞟到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顷刻捂住嘴巴,掩饰性地低下了头。
琴声倏起,表演很快开始,几人跳舞,几人奏乐,还有几人上前殷勤服侍,鹿呦三人本是拘谨不已,但这些人既是风月场所之人,自有一番本事让人放松下来,不一会儿,几个女子就和她们聊了起来。
乌林却并没有跟她们坐在一起,一个人没精打采地坐在角落,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看着鹿呦那边,唯恐她被人占了便宜去。
岂料,鹿呦那边倒还没事,那些小倌看他们是男的,也没敢多放肆,不过站在最外围奉些茶水点心,他这边,却真有男子过来想要服侍他的。
乌林骇地眼皮一跳,对方刚刚笑眼盈盈地唤了声‘姑娘’,一把用于削水果的尖刀便猛地插穿了那张酸枝色的矮桌,他皱着眉冷声道:“滚,懂?”
对方愣了一下,倒也未见惊慌之色,反而扬了个笑:“滚可以,不过这位姑娘,这张桌子价值六百六十六灵石,你们待会结账的时候,麻烦赔付一下。”
乌林:……
鹿呦那边,因为干坐着聊天有些无趣,向元灵不知何时把刚才在清昼小酒馆里打包的‘五光十色’酒拿了出来,她们喝的同时还不忘给乌林端去了一份。
乌林有心想让她们少喝一点,可看那三个少女已经玩嗨了的样子,终是不忍心扫兴,重重叹了口气,倒是自己拈起酒杯开始独自喝起了闷酒。
【你们俩本来也不是亲兄妹……又都是大宗门的弟子,看着挺配的……】
【那你俩在一起了,不是更能护她爱她吗?】
【你管她倒不像哥哥管妹妹,而像丈夫管婆姨……】
酒过有顷,他人倒没醉,只略有微醺,曚曚间,这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子里。
“胡扯!”他捂着头,猛地一拍桌子,想要抹去这荒谬的言论。
既是结拜了,那和亲生的又有什么区别?她便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自该一辈子都好好对她、护她、爱她、倾尽所有的对她好,若是像寻常男子那样,因她长得好看,就对她起了觊觎之心,岂不好笑?
他不会,他不能,也不该。
可是一想到,有一天,她可能会嫁给某个男人,和别人在一起恩恩爱爱,甜甜蜜蜜,他的心就揪疼的紧。
她自是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可这世上又有谁能配得上她呢?
他觉得是没有的,包括他自己。
“呵呵,我是什么玩意儿,也配……”一杯酒饮尽,他蓦地失笑出声,带着浓浓的自嘲意味。
能做兄妹,都已是三世修来的福分,他还能再奢求什么呢?
酒一杯接一杯,胸口拙涩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他只是一介孤子,摸爬滚打长大,看着阳光开朗,可实际上却什么都没有,若不是遇到她,这一辈子也只会是个底层人物,连出头之日都不知在何时。
他不该想,也不该对她抱有这样的绮念,可心却好像不受控制,兀自跳得欢快至极。
她是妹妹。
可他也是真的喜欢。
是从何时开始的呢?他也说不清楚。
是从她哭着跟他说,她再也没有亲人那一晚开始;还是两个人一起同甘共苦,又一起拜入宗门那一刻呢;亦或是看到她被云晨抱在怀里衣衫不整,心里出奇愤怒的时候呢?
他不得而知。
点点滴滴太多,一回想,脑子里便全是那张娇俏的容颜,从一开始的初见,到现在,每一帧画面都记得清晰、深刻,像是刻进了骨子里。
可她是妹妹啊……
他笑了笑,深邃的桃花眼里浸出薄薄的湿润,眸眼轻抬,透过迷蒙的光影看向她的方向,他想,便让这份见不得光的情感永埋进心底吧,谁也不会知晓,连他自己也会遗忘。
他是这样想,也是这样打算的。
可当看到那个一曲舞毕,执着酒杯凑近她身边献殷勤的男子时,脑子里却蓦地翁鸣了一声,全身血液于刹那翻涌至脸颊,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先一步轻飞上前,揪住那小倌的后领重重往地上一甩。
周围倏然一静。
跳舞的不跳了,弹琴的也不弹了,吹箫的也不吹了,众倌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浮现了一句话:我去,这母老虎也太猛了吧!
那被甩的男子也是有点懵,他不过就是按照常例上去献个酒而已,怎么就被扔了?还好这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不然这一下非得摔坏不可。
鹿呦三个也是一愣。
向元灵率先反应过来,“你抽什么疯啊?”
乌林却理都没理她,只是攥住鹿呦的手腕,面无表情地拉着她往外一扯,声含薄怒,“你给我过来!”
鹿呦也是一惊,人都被拉得趔趄了下,却还是回头冲向元灵她们比了个安抚的手势,示意她们不用担心。
楼台外,人声隐约,灯火千衢,淡暮色的夜空飘着几颗疏星,风里混合着淡淡脂粉香,吹动檐下挂着的一排红灯笼微微晃动,弄影婆娑,光华幽幽。
鹿呦一出去,就被他抵在了栏杆上,两手一撑,几乎将她圈禁起来,这姿势其实极暧昧,但鹿呦看着他那张媚眼如丝,嫣红欲滴的美人面只想发笑。
那嘴角真是比Ak都难压。
“还笑?”
乌林本就被刚才那一幕刺激的不轻,现在看她还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就更是着脑,“你先前答应过我什么?转头就忘了是不是?你怎么敢让这些人近你的身?”
他靠得很近,带着淡淡酒香的呼吸都轻拂在了脸上,那双大而深邃的黑眸里氲着浅色光晕,似也醉了般薄染桃色。
鹿呦解释:“他还没有靠近,只是递了杯酒就被你摔出去了。”
“那怎样才算靠近?”乌林眸眼微沉,便是柔和白皙的面容也掩不住怒火,“定要他将酒喂到你嘴边才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