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雪离得太远，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
只见，站在最中间的那个忽勒兵卒已经高举手中的弯刀，正准备用力朝着俘虏的头上砍去。
“不要！不要！”
听着楚寒雪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苏崇阿终究不忍。
他一箭射出，直接打掉那人手上的弯刀。
“我记得，我记得。”
楚寒雪的冷汗浸透了衣衫。
她见过太多人在她眼前消亡，这种局面，她再也不想见了。
“哦？公主记起来了？那承诺是什么？不如你当着两国将士的面，说清楚。”
楚寒雪咬紧下唇。
不得不说，苏崇虎这次，当真是用得了一个好计谋。
若是楚寒雪当着两国兵士的面说了，便是昭告天下。
若是不说，便是挑起战乱的罪魁祸首，往置林国百姓姓名于不顾。
可这本来就不是一道选择题。
楚寒雪她根本就没得选。
“我儿时醉酒，答应过忽勒的苏崇阿，长大后做他孩子的额吉。”
楚寒雪说得也隐晦，或许来日可有些转圜。
苏崇虎当然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
不过，对他来说，无所谓。
只要得到了他，之后的一切，是获得还是毁灭，不过是时间问题。
“那好，为了林国和忽勒能够百年交好，亲上加亲，就请公主应诺吧。”
楚寒雪突然释怀，心中有了打算。
“好，我可以应诺，但我毕竟是林国公主，你们若想得到我，得有聘礼。”
“那你说，你想要什么？”
“还我林国百姓。”
“好。”
苏崇虎答应得很痛快，毕竟，有楚寒雪在手，他们也不亏。
“那就请柔星公主下来吧。”
楚寒雪冷笑一声。
“苏崇虎，你急什么？是怕自己没命等我到忽勒去吗？”
苏崇虎心情大好，不与她一般计较。
“公主好厉害的一张嘴。”
楚寒雪不甘示弱。
“王爷好狠毒的一颗心。”
这时，苏崇阿突然喊话。
“好，我们给你时间，你需要多久？”
苏崇虎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崇阿一眼，眼神中有些许狠辣。
“三天。”
“我最多给你明日一天时间，后天太阳之时，还请公主出现在城门口。”
苏崇虎渐渐失去耐心。
“若是黎明到来之际，公主殿下没有如约出现，那我不介意鱼死网破，拼着战死也要杀光这些尚且在我手中的林国之人。”
楚寒雪长叹了口气。
“看来，我没有谈判的筹码了。”
“殿下。”
李响此刻只想杀出城去，撕裂苏崇虎的那张嘴。
可他的一切行为都被楚寒雪制止。
“好，那就后天的黎明。一言为定。”
苏崇虎果然撤了一部分兵力，将那些人质也带着后退了一些距离，让那些人质一直待在林国也能看得见的地方，算是彰显自己的诚意。
楚寒雪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
毫不夸张地说，这种心理战，要比她连续施展两次龙息累多了。
她觉得眼前视线一黑，双腿发软。
好在李响及时扶住了她的身体。
“殿下……”
楚寒雪站稳身体后，虚弱地摆了摆手。
“我没事，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对了，今天这事，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全军封锁消息。”
“尤其是对白羽和沈凌霄。”
楚寒雪落寞又纤细的身影，扶着墙壁缓缓走着。
就连李响这个只会打仗的将军都不忍心地闭上眼睛。
都道那柔星公主是天之骄女，可谁又能知晓她内心苦楚。
为了江山社稷，不得自由，甚至还要献上自己的一切。
何来天骄，何来尊荣。
楚寒雪迷蒙走了一路，再抬眼，已经到了飞廉的墓碑前。
她伸手掸掉了那墓碑上的积雪，微笑着念叨。
“你看看你，我几日不来看你，你又是一身风雪。”
楚寒雪很累，她靠着飞廉的墓碑坐下。
其实她心中有许多话想对飞廉说，可又不知从何说起，更怕说了，徒增飞廉的烦恼。
“算了，不说了，今日我就安静地陪你待一会儿吧，省得你嫌我唠叨。”
楚寒雪随手折了一些没有一片叶子的柳枝，编成了头冠。
待她抬眼时，天色早已沉暗。
她看了看月色，大抵已经到了第二天子时。
楚寒雪动了动被冻得无法弯曲的手指，撑着早已发麻却不自知的双腿站了起来。
轻盈的雪花落在她的眉眼，看起来美得有些仿若入世仙子，不染纤尘。
“飞廉，你看，又下雪了。”
楚寒雪露出些笑容来。
“是你回来了吗？”
“今日我大婚，你回来得刚好。”
她将编制好的头冠放到飞廉的石碑上。
楚寒雪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丛林。
“请贵客上座，看我一拜天地！”
楚寒雪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的那片丛林。
只知道刚到营帐时，刚好看见沈凌霄神色焦急地朝着她奔来。
“阿雪。”
沈凌霄的怀中带着些寒意。
只是抱了片刻，沈凌霄便放开她，压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体带离了些。
“你去哪了？”
沈凌霄的语气带着怒意。
白羽也被吓了一跳，他用折扇按下沈凌霄的手。
“你喊什么？再给我们小公主吓到。”
见沈凌霄渐渐冷静下来，楚寒雪才虚弱地笑笑。
“我没去哪。就是去看了看飞廉。”
沈凌霄心口一疼，再无半分怒气。
他将楚寒雪打横抱起，直接回了营帐中。
唯有李响神色复杂，内心纠结万分。
他将楚寒雪放到床上，用被子将她裹好，而后蹲下身，双手搓着她那双冰冷的小手。
楚寒雪眼底一片柔和之色，可仔细看，便可在那柔和处看出一丝死寂来。
沈凌霄只当她是时不时会想起飞廉，心中苦闷，可他？又何尝不是，要如何安慰她，沈凌霄自己也不清楚。
突然，楚寒雪的眼中撞入一抹红，才让她的脸上出现些许色彩来。
“凌霄哥，你说，我穿着凤冠霞帔的样子会好看吗？”
“一定会。”
楚寒雪眼中突然湿润起来。
“好想穿给你看。”
“会的。”
沈凌霄起身抱着她。
而他怀中的楚寒雪眼神渐渐变得无比坚定。
“我一定要穿给你看。”
……
楚寒雪早早屏退左右，谎称自己要休息。
可她在营帐中，却早已换好了那嫁衣，此刻正对着铜镜，描眉，口上也点了胭脂。
她看着镜中之人，淡淡妆容，却也白皙好看，于是满意地拿起凤冠。
那凤冠很重，戴在头上，便不能轻易转动脖颈。
金丝流苏在眼前晃动，似乎让眼前的世界也震颤起来。
她起身，原地转了一圈。
裙摆衣袖飞起，宛若绽放的红莲。
她从枕下取出了瓷瓶放在袖中，那是白羽说，关键时刻可以保命的。
掀开营帐，外面的风雪似乎猛烈起来。
她每走一步，那风雪恨不得将她向后推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