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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原有闲离开了病房。

出去采办了一次日常用品的诸伏景光回来时恰好望见走廊上青年慢悠悠走远的背影,那抹稀有的漂亮烟灰蓝让他立刻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于是他瞬间提起的警惕心又重新放了下去。

推开病房门,里面窗帘半遮,阳光并不刺眼。

黑发老师最近几天常看的那本书被随意放置在桌边,旁边被冷落的杯中水大概已经凉透。

最引人注目的则是那披在肩头的一件黑色西装外套。他的老师此时正侧头望着窗外,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这件崭新外套的袖口。

“老师,我回来了。”

诸伏景光手里拎着杂七杂八的塑料袋,稍微费了点劲才关上房门。

“刚刚是风原君来过了是吗,这件西服又是探病礼物吗?”

风原有闲不是第一次送出这种只有木云和泉才会特别中意的礼物了。

往年虽然不确定有闲的真实身份,但景光知道自家老师身边有着那么一个特别好友,所以现在才能对号入座用上了“又”这个字。

猫眼青年走近几步把手中的袋子提到床边一一放下,这才听见病床上的长辈情绪不明的嗯了一声。

诸伏景光察觉到了些许异样,直起身观察道:“老师,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黑发男人仿佛是在他的这一追问下才有些回过了神,循着声音侧过头来看向他,忽而道:“景光,有件事恐怕需要交托给你。”

这张脸上难得见到这么明显的郑重神色,诸伏景光不由得微愣一秒,又很快重重点头。

他没抢先追问具体是什么事,只是认真应道:“好。”

木云和泉深邃不见底的双眸稍微弯出了一点弧度,但细看之下就能轻易发现其中仍旧遍布沉肃。

“有闲那边正在实施一项计划,期间会引诱那个组织出动。我想让你联合松田和研二,担任这个计划的最后一环。”

“现在距离那个时候还会有些时日,你们可以做足相关准备。”

清瘦病气的男人掩唇咳嗽两下,声音微哑。

表面的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在剧烈翻滚着,却被主人很好的压制在深处,不为他人所探察。

“到时候,替我把有……”他停顿一瞬,更改了即将出口的话,“不,一切以你们的安全为先,尽量带回所有参与人员。”

猫眼青年眨眨眼,从那个欲言又止的断句中似乎明悟了一点木云和泉此刻的心情。

“老师你放心,我向您保证,我一定会把风原君带回来的。”

诸伏景光笑容轻而坚定,一双温润上挑的眸子里明亮温暖。

“——毕竟,我和Zero也都受到过风原君的不少照顾。”

【哇有点暖心,大家都是好猫猫!】

【偷偷rua一下】

【老师姬是想说“替我把有闲带回来”吧?】

【明明心里着急担心,但又得保持冷静呜呜呜呜】

【身在其位谋其政啊(叹服】

诸伏景光从木云和泉口中得知到明晰的计划内容,思忖过后便拨通了萩原研二的电话。

虽然老师说的是还有一段时间给他们准备,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绝对不能以懈怠的态度去执行。

而在接到他请求支援的合作邀请以后,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同样表现出了积极的态度,积极到差点也一起搬来病房。

——被诸伏景光扶着额头制止了。

忙碌的时间总是飞快流逝。

他们三个沉心于布置计划内容,举止间都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些雷厉风行的意味。

木云和泉偶尔会询问上一句进度内容,但在更多的时间里,他常常会放下那些学生带来的闲书,安静望向窗外。

自从那天风原有闲来到这里宣告计划开始以后,木云和泉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对方的联络。

只能从降谷零那边收到些对方的近况消息。

零零散散,却有一点是惊人的一致——全都不容乐观。

最难以令人分辨的欺骗便是真实。

木云和泉从第一次接到降谷零的通风报信时就已经意识到,风原有闲采取了最逼真也是风险最高的做法——假戏真做。

然而,这场戏幕的开始键可以掌控在演员本人的手中,可终止键的归属……需要演员拼却一切去抢夺。

否则等在尽头的就只会是粉身碎骨。

病床上的黑发男人脸上是缺乏血色的苍白,于是更显得额发下一双泼墨般造就的微挑凤眸愈发深邃不起波澜。

他安静遥望着窗外的动作更像是在眺望不知此刻身在何处的亲友,只是因为自身城府足够遮掩一切情绪,因而一派平静自然,仿佛只是在偷闲发呆。

诸伏景光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拉着同期好友们继续铺设各自的职责内容,一遍又一遍的在脑中模拟计划执行时可能会出现的各种突发情况,并一一制定好应对方案。

倒是战友之一的萩原研二在不知不觉中增加了前来医院探望的次数,每次到来都会笑盈盈的和自家老师分享最近在生活中遇到的趣事。

松田阵平偶尔也会跟着一起过来,没少在危险边缘干些不敬师长的张狂事。

但很快他们就没有心思放在怎么让木云老师转移注意力这件事情上了。

因为有人一举做到了他们都没能做到的伟大壮举。

——直接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米花中央医院的高级病房根据住院部的东西两楼划分成了两个区域,彼此之间并不互通。

一个区域用来开放给富商名流,一个区域用来开放给高官政要。

木云和泉所在的病房就在后者区域范围内,并且在他当初入住这一层时,就只有寥寥两三间病房里有人入住。

也不知道是其中的哪一位这么胆大心细,居然意识到公安里理事官的行踪,并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将这件事给透露了出去。

然后就有了今天清早的这一幕——

国家公安委员会五名委员之一。

特别搜查部干事。

两名国会议员。

各自带领保镖以及手下心腹若干。

粗略一数大概十来个人头,在医院洁净的背景映衬下形成了乌泱泱一片,气势汹汹的堵在了木云和泉的病房门前。

来者不善。

没有人会喜欢自顾自闯进自己卧室的不速之客,更何况这里是病房,是本就理所应当供给病人充足休息的地方。

休息被打扰的病号本人掀起被子坐起身,神情平淡的转头扫过眼前这帮人的脸,心下已经了然。

真巧,今天这急急忙忙过来探病的人都还跟他挺面熟的。

幸好景光昨晚回家跟松田、萩原商讨事情,到现在还没回来。

要不然这场面待会儿就要发展成拳脚相加了。

黑发男人淡淡想着,忍不住偏头沉闷咳嗽几声,而后才在脸上挂起一丝社交性微笑。

“能在这时候凑齐这么些贵人在我这一个小小的病房,诸位用完早餐的时间看来出奇一致,倒是十分默契。”

因为是被从睡梦中强行吵醒,因而这消瘦虚弱的男人虽然在笑,但精气神看起来依然有些难以掩饰的倦怠。

碎发凌乱,衣衫松散,就连病号服最上头的扣子都被无意识的敞开了两颗,暴露出底下看着比那张脸还要惨白的皮肤,与那突出纤细的锁骨。

大概是察觉到某几个人眼神之中的微妙变化,木云和泉压下眉眼抵唇又咳了一阵,同时抬起另一只手给自己领间的扣子缓慢系好。

动作间衣袖随着重力滑落下去,一截瘦削到有棱有角的腕骨随之重见天光,在清晨微冷的窗外光亮照射之下仿佛轻易可折。

于是在病房中这一片乌泱泱里,有人不经意间失神心痒,有人恶意勾唇讥讽而笑,有人心虚般低下头颅,也有人嗤之以鼻。

木云和泉将这些混在一处的视线全部收拢心中。

他表面神情平静,只在垂下眼睑的刹那间,眸中冷意浸透。

真是,令人作呕。

坐在洁白病床上的病瘦男人重新抬起头,还得有意仰高些许才能与来人们完成对视。

他的目光游移了一秒,掠过前几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最终定在边缘处内收着肩膀低头而立的一个青年人身上。

这个人,他也认识。

木云和泉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头,嗓音因刚刚的好一阵干咳导致喑哑。

“高本君,咳咳……你为什么会跟着他们一起出现在这里?”

相貌外形平平无奇甚至还有点畏首畏尾的青年浑身一颤,仰起脸来朝他扯出一道勉强难看的笑容。

“木云课长,我、我是……”

在他结巴的话语声中,身着病号服的黑发男人眸色越来越深,最终没有等到他支支吾吾说出一句话就直接挪开了视线。

高本贯只觉得对方的最后一眼虽然没有表露出任何明显情绪,却深沉锋利得像一把果断尖刀,直直插进了他的胸膛。

这位搜查一课的刑警青年脸色猛地苍白起来,再次埋头垂到胸口,心里的愧疚不安已经快要将他彻底淹没。

但木云和泉没有再向他投去一眼。

反倒是目睹了这一幕的一个中年发福地中海男人不由自主的笑起来,五官平庸温和,看起来醇厚而友善。

可他的话却不怎么友善。

“嗨呀,木云课长这就是明知故问了。都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怎么,一看见我们带着高本刑警一起过来,您这就心虚了?”

短短几句话,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木云和泉面上本就不多的社交专属微笑这下彻底消散,抬眼轻飘飘看了一眼说话的这位。

国会议员,阿部宏鸣。

名字起得挺辉煌,但却是一个和某本土犯罪组织达成长期秘密交易的自私自利之辈。为犯罪分子疏通财路,贿赂高官,中饱私囊。

为了自己的权力稳固,曾向那个犯罪组织买凶杀人,铲除对手达三次以上,其中一次甚至灭掉了竞争对手的全家满门,包括其中一个三岁的孩子!

木云和泉眉目清疏冷冽,语气平淡。

“只是稍微有些好奇我自家的部下什么时候和各位关系这么好了。再者,阿部议员说自己心虚我是信的,说我心虚……咳咳,这空口白话的,不如展开再讲讲?”

他这一句不咸不淡且不按套路出牌的展开讲讲,让阿部宏鸣忍不住噎了一下。

“根据高本贯提供的举报信和他的亲口陈述,以及阿部议员和岸雄议员提供的证据,我们现在怀疑作为搜查一课课长的你存在以权谋私、私通犯罪组织和他国间谍人员的巨大嫌疑。”

这次出声说话的是衣着干练气质强势的精英男士。

他掏出证件展示,言简意赅:“哦,我是特别搜查部的菊池正人。”

“这件事原本不应该完全归属于我们特搜部处理,但鉴于你的另一层职位特殊性以及此事所会带来的影响力……”

“最终请示上级后,决定由特搜部接手对你的调查,另外公安委员会的这位苍田委员会在旁监督一切调查流程。”

“木云警官,贸然上门打扰多有得罪,只是还烦请你能配合我们特搜部的工作,我想你能够理解干我们这行的无奈。”

木云和泉一时没有回答。

刚刚这段话中提到的人就是现如今站在这间病房里的人,他很清楚这几人的身份性格和经历。

为什么会这么清楚?

因为风原有闲闲得无聊就爱四处翻找点别人的八卦。

菊池正人则是他自己本身因为职业缘故而听说过,是个性情冷清强势,警察界当中难得彻底主张法不容情的狠人。

如果只是由他调查自己,那木云和泉估摸着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因为这个主张法不容情的人也向来喜欢坚持疑罪从无。

只要没有确切的证据,菊池正人就会把案子判定为闲事,不予处理。

但眼前杵在这儿的还有另外三个告发者。

三个身子不正影子更歪的无赖。

阿部宏鸣的个人事迹不再赘述,那个从走进房间来就一言不发只满脸嘲讽的啤酒肚男人就是岸雄议员,手上沾染的桩桩件件比阿部宏鸣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于高本贯,大概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这二人手中,因此被趁机胁迫了。

然而无论如何,他的上级之一已经站在了这里,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病床上的黑发男人叹了口气。

“还请菊池君带人在门外稍等,我需要换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