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还好没伤到骨头和动脉啊,但是伤口的深度和长度都有点严重了。您能走吗?”
“我试试。”李寄秋在拾荒团医生的搀扶下起身,试探性地走了几步。
整条左腿的骨骼肌腱仿佛在疯狂燃烧般的疼,痛感刹那间贯穿全身,让李寄秋的皮肤表面都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过,还可以忍受,也完全可以走。当然,自己要表现得寸步难行。
走出没两步,李寄秋就“唉哟”一声往地上倒去,医生和旁边的领队赶忙双双将他扶了起来。
“不行,太疼了。”李寄秋面部扭曲着,仿佛在竭力忍耐剧痛,他不确定自己的表演是否足够逼真,但自觉更像是在勉强做出挤眉弄眼的表情。
“稍微动一下都很痛,更别提走路了。”
后面补充的这句是为了预防他们让自己坐驴车或者干脆找个人来背自己而打的预防针。
“那这样的话......只能暂时先等等了。”领队看了看手表,按照原定计划,今天本应启程返回无量山,但被李寄秋这么一搞,不知道还能否按时回去。
不过领队心里也门清,与无法按时回营相比,还是李寄秋这个神使的贵客、众所周知的潜在二号人物更重要。
“那我们就先继续休息直到中午再看情况吧,”领队思忖片刻后对其他人下了命令,而后又转向李寄秋恭敬地问道,“您觉得如何?”
“嗯,可以。到时候我应该也差不多可以走了。”
李寄秋满口答应下来。因为根据感知,灰雾必然会在中午前爆发,只要能拖到那个时候就好。
吴可忠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的身后,脚边放着那只重要的逃生背包。
等灰雾爆发引起骚乱时,自己要怎么把背包拿回来呢?吴可忠也是经受过几个月军事训练的,真打起来李寄秋没有十足把握能战胜对方。更别说现在腿上还有伤,到时候伤口只要挨上一脚自己肯定就会因为疼痛而脱力。
李寄秋只能寄希望于吴可忠是个聪明人,到时候会直接逃跑,免得两人争斗起来还耽误各自的逃命时间。
因为出现了计划外的变数,拾荒团全员暂时无事可做,于是领队自作主张地放了半天假。所有队员可以外出自由活动,但必须在最少五人结伴的情况下,并且不能离开村子太远。
李寄秋本想阻止一下,拾荒团成员太过分散也许会降低灰雾的杀伤力,换言之也会让自己的逃跑计划出现意外变故。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毕竟以自己的身份说这种话太奇怪了,反而会引起怀疑。到时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领队还下了死命令:自由活动的时候绝不能再次对这座村子进行洗劫,所有人互相监督,如有人违反会受到严惩。
短时间内绝不能对同一个地方进行两次抢劫,这也是神使定下的规矩。
这也是让李寄秋感觉教团相当矛盾的一点。他们可以做到前脚刚把别人抢了一遍,后脚就去公平交易,就好像刚刚抢劫的人不是他们自己一样。
另外,每一次的劫掠行动都有着严格的时间限制,一旦超过规定时间,拾荒团便不得再进行任何抢劫行为。因此李寄秋不止一次观察到,某些定居点的居民极为擅长隐匿物资。尽管看上去他们的居所几乎已被洗劫一空,但在拾荒团后续派人前往交易时,他们又能神奇地变出大量食物和物资。对于这一现象,拾荒团倒是并未表现出不满或愤怒。
这个村子也不意外,见拾荒团队员成群结队地在村子里闲逛,那些老头老太太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些稀奇古怪的物件和食物在自家门口叫卖起来。这个昨天才被拾荒团洗劫的村子转眼间就变成了热闹非凡的集市,有些队员甚至和老太太们砍价砍得面红耳赤、唾沫星子横飞。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李寄秋不禁感到一种荒诞而又讽刺的无奈。或许只能说,人类的适应能力的确强大,在政府管辖力量鞭长莫及之地,人们迅速构建起了一种带有黑色幽默色彩的新秩序。
李寄秋坐在门口假意享受着冬日温暖的阳光,静候灰雾的降临。与此同时,心悸的感觉也愈发地强烈,距离爆发可能至多还有一小时。
突然,李寄秋想到一个问题。
灰雾爆发时,拾荒团的成员凭借自身的强壮体魄也许还能逃出去一部分。但是,除了教团的人外,这里还有原本就居住于此的那些老人们。
也就是说,这些老人们也要成为自己逃跑计划的牺牲品。
李寄秋内心蒙上了一层阴霾。内疚,痛苦和不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束缚。
历经无数困苦磨难,这些老人才得以在末日环境下顽强生存至今。看着村边那些身躯伛偻、奋力挥舞锄头的老人们,李寄秋刹那间仿佛看到他们化身为一棵棵虽已苍老却无比坚韧的老树,在疾风骤雨中傲然挺立,竭尽全力汲取土壤中的点滴养分,只是为了继续活下去。
而自己为了逃离教团的控制,要坐视这些老树被即将到来的风暴给彻底毁灭。
能警告他们吗?
不,绝对不行。自己想不出来任何理由或者借口能说服那些老人离开村子,而且吴可忠就在旁边站着,如果现在大发善心做圣母,那计划极有可能败露。
不过转念再一想,李寄秋心里又好受了一点。
灰雾又不是我引来的,就算我不来,灰雾也会爆发,村子里的老人们还是会死。
所以顶多是袖手旁观罢了,现在李寄秋自顾不暇,哪里还救得了别人?更别说,自己已经没能救到沣城的九百万人了,不差这几十个老头老太太。
李寄秋很快便理清楚了思绪。
自己不是超级英雄,做不了那么多。
活着,逃跑,找到可能还没死的玲云筱。这是他现在唯一该关心的事。
突然,戏院里传来一阵急促而焦躁的鸟鸣和犬吠声。就算李寄秋从来没养过鹦鹉和狗,也能听出来它们声音中蕴含的恐惧和惊慌。
“李......李先生!!”领队慌张地从戏院里冲出来,急停在李寄秋面前,“鹦鹉和狗都在报警!!灰雾要来了!!!您没感觉到吗?”
怎么可能没感觉到。
心中不安的感觉越发地严重,李寄秋敢确定距离灰雾爆发只剩下最多十几分钟了。
“没有,什么感觉都没。”李寄秋转过头,看着领队平静地说,“如果真有灰雾,我早就感知到了,还轮得到那些鸟和狗?”
看到李寄秋镇定自若的样子,领队似乎有了主心骨,也没有那么慌乱了,抓抓头说道,“可是......三只鹦鹉和两只狗都在叫啊,按概率来说应该就是有灰雾了......”
“那你是更愿意相信那些动物而不是我了?”李寄秋盯着对方的眼睛冷冷地说,“害怕的话你们大可以走人,我继续待在这里。”
“那倒不是......我们当然更相信您啊。”领队有些尴尬,虽然李寄秋在教团里并无实职,但他和神使的关系人尽皆知,没人想得罪这个来路不明的神秘未来二把手。
可能就是因为那些破鸟和狗突然发神经了吧,也不是没有过。领队很快就以此为理由说服了自己,然后向李寄秋鞠躬道歉,“对不起,打扰您休息了。”
李寄秋挥挥手,表示自己不在意。
转身离去之后,尽管领队心中仍有些许疑虑,但转念一想,李寄秋此前对灰雾的预测准确率高达百分之百,且鹦鹉和狗无法感知的危险他都能提前察觉,再加上神使对其能力的认可,内心的不安便逐渐消散,转为释然。
就在李寄秋松了口气时,身边的吴可忠突然开口似是不经意地说道,“您真的没什么感觉吗?要不要再努力感知一下?”
李寄秋心里咯噔一下,目光不自觉地飘到吴可忠的脸上。
吴可忠还是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不出来什么异常。
不,也许他怀疑自己有问题,但又没证据,所以刚才的话只是略作试探。
“我再说清楚一点,我没感觉到有灰雾。”李寄秋理直气壮地反怼了回去,“不是只有你怕死,我也很怕死,更不想和你死在一起。”
吴可忠“嗯”了一声,假装没听懂对方话语里毫不掩饰的讽刺之意。
太阳慢慢移动到了头顶,在村外田地里劳作的老人们也颤颤巍巍地扛着工具走在回村的路上。
李寄秋按了按狂跳不已的心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要来了。
“灰雾!!灰雾来了!!!”
就在这时,村子里传来了男人的惊恐嘶吼声。随即,大团灰色雾气从叫声的方向升腾而起,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