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在金州市的工作后,考察队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再进行外出调查。
但李寄秋并不能闲着,反而还更忙了。
经过科研部门日以继夜的攻坚,探测器小型化的工作终于取得突破性进展。现在,探测器终于可以在移动状态下进行探测了。
当然,所谓的小型化,也没小到可以单人携带的程度,而是仍需要用一辆六轮卡车搭载,车上同时还有为其提供能源的发电机。并且,在探测器工作的时候,卡车时速不能超过五十公里,否则将会严重影响探测结果的准确性。
因为急于投入使用,上级调试人员坦言,对于这款移动探测器的各项性能指标,实际上他们也并不详尽了解。整个设备从研发制造到实际运用的过程中,很大程度上处于一种“凭感觉应该可行”的摸索状态。
对于沣城军方发出“这玩意儿到底能不能用”的疑问,调试工程师两手一摊,也非常无奈。
“我们也没办法,上级没给我们太多时间,也没给更多的资源。”
鉴于该移动探测器近乎仓促拼接而成的特点,林志兵和江为止对其性能都持有怀疑态度。为此,李寄秋近期的主要任务就是协同调试团队一同检验该移动探测器各项性能指标。测试内容包括灰雾探测的有效范围、预警时间的提前量,以及时速对于探测精准度的具体影响区间。
在风餐露宿地忙活了半个多月后,移动探测器的详细参数才算是被摸得八九不离十。
探测距离十公里内最佳,可以达到百分之百的准确性。可一旦超过十公里这个极限,准确率就会直线下降。
在预测时效性方面,移动探测器的表现明显不足。不仅无法比拟李寄秋长达一整天的超前预警能力,甚至远不如可以提前半小时的固定探测器,只能提前大约十分钟左右做出预警。
为保持最优探测精度,搭载探测器的卡车最高时速不能超过四十六公里,堪称龟速。一旦超过四十六公里的时速,探测精确度便会大幅下滑。
已经和李寄秋这个活雷达共事了半年的江为止对移动式探测器并不是非常满意,只是觉得勉强能用。但林志兵却比较满意,探测器的制造和维修成本都不高,如果再搭配上无人机,足以满足军队的作战需求了。
移动探测器调试工作结束没过几天,时间便来到了九月十日。
江为止在前一天晚上就宣布了次日全体放假一天,而李寄秋通过时间线索和队员们的闲谈中也很快明白了这是哪个节日。
九月,月圆,名字叫月夕节。毫无疑问,就是中秋节。
不知道为什么,白天都没怎么见玲云筱,连午饭时间都没看到她。
当晚,考察队组织了盛大的月夕聚餐。
在这个世界,人们似乎没有吃月饼的习俗,李寄秋倒也乐得如此。在经历了玲云筱长达两个多月的一级配给菜谱投喂后,他现在对月饼这种糖油混合物已经失去了原本就不多的热情。
虽然这里的人们不吃月饼,但还是有很多只有月夕节这天才会有的小吃。
比如微微发甜的南瓜羹,还有像是糍粑一样的带有糖心馅的软糯点心,以及高度类似月饼的一种甜口夹心饼,只不过这种饼比人脸还大,外表覆盖着厚厚一层芝麻,口感更倾向于饼干的酥脆。
每个人甚至还分到两只肥美的螃蟹,只不过李寄秋向来不会吃螃蟹,所以只是掰了个蟹脚尝尝味道后,便把两只蟹都分给了玲云筱。
本以为按照玲云筱的性格会小小地嘲讽自己不识货吃不了好东西。但没想到对方只是简单地道了声谢,然后继续默默地用餐。
李寄秋感到有些不对劲。玲云筱整个白天都没露面,晚上聚餐时才出现,而且明显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尝试询问出什么事了也得不到答案,玲云筱只是闷闷不乐地摇摇头不说话。
见对方如此,李寄秋也不再多嘴多舌。结果晚餐才吃到一半,玲云筱就离开座位不知所踪了。
聚餐结束后,考察队一群人拿着剩下的水果和点心呼啦啦地涌向办公楼的楼顶打算举行赏月活动。而李寄秋则婉拒了江为止的邀请,他内心中实在是对这种类似团建性质的活动缺乏兴趣。
李寄秋来到二楼餐厅的楼顶,凭借着明亮的月光搬来一个应该是用来装蔬果的塑料筐坐下。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在广袤无垠的夜空深处,清澈纯净的圆月仿若镶嵌在无边黑夜这块巨大绸布上的一枚温润碧玉,流淌着柔和而又耀眼的光芒。
皎洁的月光如丝如缕地洒落在大地之上,恰似最为纯净的银色薄纱温柔地披覆在万物表面。地面因此仿佛被一层薄薄的霜花亲吻,绽放出熠熠银光。
“真美啊......从来没注意过月亮竟然有这么美。”
抬头望去,没有了城市光污染影响的月亮就好像夜空中的一盏明灯,格外的醒目而耀眼。
只是,这盏灯照不亮自己回家的路。
李寄秋已经不记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具体过了多久,但粗略估算下时间,那边也差不多该到中秋节了。
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但自己却在异世界孤身一人。
李寄秋本人倒不是有多少怨气,反正自己适应能力强,懵懵懂懂地总能应付着活下去。他最担心的是,父母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
“唉......”
适应性再强,李寄秋也不喜欢一个人孤零零地过这种节日。
“花间一壶酒,
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
影徒随我身......”
“......”
后面是什么来着?
这首名诗后面肯定还有好几句,但现在脑子仿佛被堵塞住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后面的诗句。
“好诗啊。是你自己作的吗?”
就在李寄秋苦思冥想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了玲云筱的声音。
她都听到了?
李寄秋如弹簧般跃起,边转身边忙不迭地否认,“不是,当然不是,我哪有这种文学功底。是我不知道从哪......”
话还没说完,李寄秋就愣在了原地。
在温婉的月光下,身着一套像是少数民族服饰的玲云筱静静地站在那里。
靛蓝色的长袖外套上,精致的蜡染图案若隐若现,宛如山间缭绕的云雾,华美而又自然。衣领与袖口处以细腻的手工绣边装饰,呈现出蝴蝶、花卉及几何图案,色彩斑斓却又不过于繁复。而在上衣外面,还套着一件红底金边袖口的半袖白色马褂。
在其腰间束着一条细密织就的彩色腰带,轻盈飘逸,尽显女孩纤细柔美的身姿。下身则搭配了一件深色褶裙,褶皱层叠,镶嵌其上的亮片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对方的头上佩戴着一顶有些奇特的红色帽子,其外形酷似只有一掌高度的圆柱体。帽身的上下两端和中间都用白色珠子做了装饰,而在帽子的后部悬挂着几根长长的流苏,在风中微微飘动。
原本的马尾辫被精心编成了两条粗细均匀的麻花辫,低垂至玲云筱的肩头。发辫末端点缀着几朵用竹叶编制的小巧装饰,更添几分质朴和清新。
李寄秋对原本世界的少数民族尚且不甚了解,更不用说这里的了。他感觉这身衣服颇似西南地区某些民族所穿的传统装束,但不同之处在于,这套服装并未搭配那些标志性的华丽银饰。
见对方盯着自己半天不说话,玲云筱打了个响指然后问道,“怎么样,看起来如何?”
“......不错,很好看。”李寄秋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赞叹道,“非常适合你。”
“那当然!”听到李寄秋这么说,玲云筱得意地尾巴都要翘上天了,“这身衣服本来就是我们瑰越族的传统服饰,而且还是我自己做的!”
玲云筱边说边提起裙子轻盈地转了一圈。
“你自己做的!?”
李寄秋有些震惊。这件衣服尽管没有那些夸张繁琐的银饰,但生动而又丰富的刺绣一点都不少,整件衣服都堪称是一件华丽的刺绣艺术品。
“呃......也不全是啦。”玲云筱意识到自己牛皮吹过了头,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其实只有帽子和腰带是我自己做的。如果全身都是我做的,那我可以去当刺绣艺术家了。”
“我就说嘛,”李寄秋嗤笑一声,“这身衣服感觉都能进博物馆展示了,真的很美。”
玲云筱把刚才转圈时甩到前面的麻花辫轻轻拨回脑后,看着袖口精细秀雅的装饰说,“那肯定。这是爸爸专门找了瑰越族大师用了大半年时间特制的,是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哦。”李寄秋点点头,“今天是中......月夕节,你没和家人联络一下吗?”
“打过卫星电话了,爸爸他除了工作还是很忙之外,都挺好的。”
“那不错。”李寄秋边说边又搬来一个塑料筐倒扣放在地上,“坐吧,站着多累。”
玲云筱收拢裙子坐下,似乎不经意般地随口说道,“你肯定在奇怪我为什么没提妈妈吧?”
“......确实这么想过。我一直有点好奇,为什么你从来只说你父亲。”经过半年来的相处,李寄秋知道对方不会因为这种话题而动怒,也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因为我没有母亲。我是个被爸爸收养的孤儿。”
玲云筱平静地脱口而出,好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