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传三军,停止前进,不,撤,尽快撤离燕国!”
到了这个时候,周勃终于反应了过来。
自己上当了,上了张胜等人的当!
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汉军为了迎击匈奴,百里奔袭,已经耗尽了体力。
这时候主帅又让他们往回跑,众人哪还跑得动?
“杀!”
山头、丛林中几声喊。
五万燕军精锐好似潮水一样涌了出来。
这些燕军已经在燕国北境以逸待劳,埋伏好长时间了,就等着周勃下令撤军,然后趁着汉军疲乏至极,又忙于调动时,来个突袭。
另外,这支五万人的燕军精锐从卢绾奔丧返回到现在,已经蛰伏了一年多了。这时候陡然被放出来,简直就像下山虎一样凶猛。
只是过了不到三刻钟,八万汉军就被分割成了五部分。
这五部分首尾不相顾,仿佛被驱赶进圈里的牛羊一样。
除了任人宰割,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主帅周勃更是狼狈不堪,在亲兵强行劝说下,逃回了代地。
事实上,周勃之所以能顺利脱身,主要是卢弃专门下了命令。
要不然,他也会和他手下的将士们一样,或死或俘……
“没想到我周勃征战半生,竟输给了一个少年人!”
知道布置这场歼灭战的人是卢弃后,周勃直接拔出了腰间佩剑。
“苍天呐,我周勃愧对八万汉军,愧对陛下的托付!”
说着话,周勃就要拔剑自刎。
“将军,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
小将杨武见状立刻跪在了周勃马前,拱着手说:“末将且不说我大汉初立,如何缺乏栋梁之才,末将想说的是古之为帅者全在隐忍二字,昔日魏人公孙衍,人称犀首,犀首煊赫之时,挂五国相印,合纵伐秦,只可惜五国心不齐,最终导致兵败函谷关,一蹶不振,可这犀首却并未就此自暴自弃,而是自我反省,总结得失……”
“罢了,本将就真的连一个屡败屡战的公孙衍都不如吗?”
当啷一声,周勃手中的佩剑跌落马下。
他也随之放弃了轻生的念头。
死,容易,活,才是最难的。
周勃打算活下来,面对这一切。
燕国西部境外三十里处,汉军先锋临时驻扎处。
灌婴还没回来,汉军先锋却遭遇了夹击。
最早的时候,是一名汉军小卒和燕军老卒,因为一碗水,起了争执。紧接着,便爆发了汉军与燕军的冲突……
不等这冲突消停下来,燕国境内突然奔驰一队两万人的骑兵。
这队骑兵便是卢绾在代地收编的陈豨的残余势力。
骑兵们原本就与汉军有仇,这时候一经开战,很快便杀红了眼。
可怜这三万汉军先锋,最初只是想着将燕国老卒送回国,给燕国施压,却没想到竟全部死在了燕国境外……
“快看,有人赶了过来!”
卢义指着视线尽头,乱草起伏中的羊肠小道说。
“看那身行头,来人似乎就是车骑将军灌婴了。”
卢弃站在高处望了望,隐约看清了来人。
“若是灌婴将军,该当如何处置?要不要我去把他生擒了?”
卢义问,多少有些跃跃欲试。
“算了吧,将军若是被你我生擒了,岂不是要羞辱死。”
卢弃摆了摆手,骑着马迎着灌婴走了过去。
“等等,你要干什么去?”
卢义看在眼里,立刻打马追了出去。
卢弃叹息了一声说:“我记得先生曾经说过,人生最难过的有两道坎,一是功成名就,志得意满,第二便是这大败。”
“所以呢?”卢义还是没听明白。
“我想劝劝他,帮他迈过这道坎。”卢弃说,神情逐渐凝重起来:“韩信、彭越、英布,素有我大汉三杰之称,也是陛下打天下时的三件利器,现在三件利器先后折损,我大汉能倚仗的还有谁?”
此时的卢义已经在卢弃和卢绾之间做出了选择。他思考问题时,再也不会单纯站在燕国或者燕王角度,狭隘地做取舍了。他和卢弃一样,也具有了全局观,凡事为大汉基业长青而谋划。因此,卢弃感叹大汉人才凋零,为大汉爱惜人才,卢义很容易就理解他了。
“也是,那你劝劝他,不过,他会听你的吗?”追着卢弃往前走的同时,卢义回头看了看,发现燕军针对汉军先锋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我要让他为我而活!”卢弃嘀咕了一句,忽然加快了速度。
“什么?”
卢义没听清楚,却很担心卢弃被灌婴伤害,便跟着加快了速度。
“车骑将军,您不用再往前走了,您要回的汉军先锋营已经回不去了!”与灌婴相距不远时,卢弃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是吗?本将怎么有些不敢相信。”
灌婴原本身负重伤,艰难地趴在马上,听到卢弃的话,马上咬着牙想挺直腰杆。可是,后背中的那两箭,让他实在难以办到。于是,灌婴挣扎了半天,还是保持着趴在马上的姿势,和卢弃对话。
“太尉和他率领的八万汉军主力,已经被我燕军全部歼灭了。”卢弃望着灌婴,心中充满了怜惜和愧疚。可是为了灌婴能有勇气活下去,他又不得不将后续的话说出来。于是,在深吸了一口气后,卢弃继续说:“但是,我相信,太尉不会被一场失败所困,他会直面全军覆没,还会承担一切后果,因为,他知道陛下需要他。”
“哈哈哈……”
趴在马上的灌婴发出了嘲讽的笑。他早就看到汉军先锋全军覆没了,他之所以还往这边赶,不过是想与部下同生共死而已。
“将军既然没有勇气为陛下而活,那么,将军肯为晚辈而活吗?”
笑声落尽,卢弃望着灌婴问。
初听此话,灌婴自然以为卢弃是想让他投降了,于是毫不犹豫地说:“我灌婴宁可咬舌自尽,也不会做卢绾的走狗!”
“车骑将军好骨气,但是,您却会错意了。”卢弃微微摇了摇头,轻轻在小红马脖子上拍了拍,来到了与灌婴极近的地方。
灌婴虽然心情沉闷,头脑却始终保持着清醒。
他知道卢弃的价值,他自然很想生擒卢弃。他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对卢弃下手,除了自己身负重伤,还对卢弃身旁身背宝剑的卢义心存忌惮。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卢弃距离他如此之近,他只要拔出佩剑,往卢弃脖子一放,一切就都成了……
“卢绾啊卢绾,你虽然在战场上胜了,却要输在自己儿子手里了!”心里这么想着,灌婴便暗暗地把手伸向了佩剑。
“我才是大汉太子,未来的储君!”
卢弃忽然说,灌婴摸向佩剑的手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