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匪患前途多凶险 入围子结交新英雄
上回书里咱们说到,王大胆儿独自一人在石岗之上捡到了一只鹿皮手套,因得了此便宜,便有些忘乎所以了。待他发现有另一只手套时,顿觉要好事成双,必是自己的福运到了。
于是他便以能吃到独食的热情,去捡了。然而他才接近灌木,尚未伸出手,却冷不防从一旁的树茅子里窜出三个人来,当先一人一个扫堂腿,直接将他踢翻在地,不待他惊恐叫喊,便在他的口中硬塞了两颗麻核桃,又用绳索将他捆了个结实。其中一人见他兀自挣扎,便干笑了两声,其声音犹如徒手裂帛,听之令人毛发悚立。他伸手拔出一把锋锐的攮子,墩下身,在王大胆儿的脸上蹭了蹭,阴彻彻的说道:
“实相点儿,别喊别叫,否则就要弄脏了这把刀了。”
他见王大胆儿一个劲儿地点头,便冲手下使了个眼色,立马便有人将王大胆儿口中的核桃抠了出来。王大胆儿被连惊带吓,又被搅了嗓子,立刻干呕了数下,直到有人在他的肚子上狠狠踢了一脚,他才不敢再发声了。
为首的汉子晃了晃手中的刀,细声问道:
“说吧,打哪嘎哒来?往哪嘎哒去?几条虫儿?什么品呐?”
后面的两句显然是江湖黑话,就问几个人?带的什么货?不料王大胆儿却能听懂,他急忙挤出一脸讨好儿的笑,颤巍巍的说道:
“大、大爷,俺们是往京里头去的,就十五个人,带的皮货。”
您可能也听出来了,他没敢说是打哪来的,因为若是将来被王老爷知道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汉子紧盯着他的两眼,看了一会儿,确定他说的是实话,方才幽幽的说道:
“老爷们是前边儿绺子的,大柜就是‘盖辽河’。”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在王大胆儿听来好似耳边打个炸雷,直震得脑袋瓜子都嗡嗡乱响。原来这盖辽河乃是辽西巨匪,手下崽子不下七八百,各个能征惯战,当地如有小孩儿哭闹不休,当妈的只消说一声儿:
“盖辽河来了啊。”
保准这小孩儿就再也不哭不闹了。
王大胆儿在坊间听过他的传闻,故而被吓得屁滚尿流,霎时间就连口齿也不清了,只能结结巴巴地说道:
“求、求,大、大爷,饶、饶命。”
汉子并未搭腔,而是一把将他拎了起来,又狠踹了一脚,小声说道:
“跟俺们到坡上去,让下面人把干货都送上来。你小子要是敢耍花活,小心你的命根子。”
说完他又将刀在王大胆儿的裤裆处蹭了几蹭。王大胆儿几乎被吓尿了,忙不迭的点头,却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三个胡子推搡着王大胆儿上了岗子,都墩身儿藏于身后,下面的人视野受限,还真就难以发觉了。王大胆儿拼命定了定神,良久才颤巍巍地说道:
“那个下边儿的。把银子都给我拿上来,我要过过数。”
那一众躲在阴凉地儿里的趟子手与民夫,都觉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一时之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王大胆儿非要在大太阳地儿里点银子,便都直愣愣地看。见众人没有反应,王大胆儿便有些着慌了,别看他能管胡子叫爹,然对付这帮手下人,却可以比秃尾巴狗还横。只听他将声音提高了八度,几乎是嘶着嗓子喊道:
“你们瞅什么瞅,都聋啦,还不快点儿给我拿上来。”
直到此时下面的人不敢怠慢了,立刻便有一名趟子手将几辆车子上的包袱解开,从里面倾出一百多两雪花白银来,再由两个民夫捧了,送上岗子来。
蹲在王大胆儿身后的几名胡匪都暗自庆幸,亏的眼前之人乃是个怂包,否则众人若是一齐赶打上来,非将他们揍扁了不可。眼下只要银子一送到,他们便能顺利将之抢到手,而后便再逼着王大胆儿护送一程,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就可以一刀将其抿了,这趟买卖就算大功告成了。
三个人在暗地里盘算,王大胆儿自是无从知晓的,还满心以为着后面的三位爷只要拿了银子,便能将他放了呢。他眼巴巴的看着两名民夫手捧银子渐渐走近,不由得心下略宽,便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却立刻被吓得汗毛直竖。原来冈下余者俱在,唯有麻三儿不见了。
论说王大胆儿认识麻三儿的时间并不长,然他却见识过麻三儿的手段,知道这小子人小鬼大,手狠“心黑”,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儿。这会儿他见麻三儿没了踪影,立刻就知道准是这小子又有主见了,可自己的这条老命尚攥在别人的手中,若是他一个不留神,自己这条老命可就要交待啦;而反过来说,即便麻三儿真将他救了,那也是得罪了盖辽河,这趟进京的打算便不得不被束之高阁,变得遥遥无期啦,弄不好这十几号人都会交待到这儿。
他越想越怕,头上浸出了白毛汗,与此同时他也仿佛感觉到,身后的那把刀子又回到自己的脖子上了。他只好使劲儿的擦着汗,口中则念念有词,希望诸天神佛都齐齐保佑,别让他死在这荒郊野外了。不料他的一番举动却让身后的三位没了底,以为他是在动心眼儿,想主意,于是那为头儿的便伸长了脖子,低声儿威胁道:
“别他妈的找不自在,我们大柜可就在后头呐,你要是敢——”
然而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自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弓弦响,与此同时他的脖子上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石头弹子,打得他“嗷”的一声惨叫,蹦得差点儿没跳到天上去。恰巧那两名捧银子的民夫刚到了岗上,冷不丁蹦起个大活人,吓得双手一哆嗦,将白花花的银子扔了一地。另两名胡子见状,知道再难躲藏,便慌忙跳将起来,一把推倒王大胆儿,拼命扑过来抢银子。王大胆儿见须臾间竟活了性命,也顾不得面子,借着被推倒的力道,一个狗熊滚坡,叽里咕噜的逃命去了。此时,两名匪徒已扑至银子近前,面对铺陈满地的银角子,一时没有趁手的家什,只好弯下腰,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捡;两名捧银子的民夫,见突然又跳起两人,早被这变故吓得呆若木鸡,只会扎开两手,直愣愣的看。
头上的阳光依旧热烈,而坡下的人却已心凉了半截儿,他们也都看出了不对劲儿,却因为恐惧,一时竟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更没有人敢有任何动作。然而他们那凉了半截儿的心,却随着一团耀眼的闪光变得热烈起来了,即便那是团枪尖儿上的寒光,却也能瞬间带给他们希望和力量。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那团寒光消失了,而空中却弥漫起一片粘稠的血雾,众人都受了惊吓,十数双眼睛均不错眼珠的瞅着山岗上那矫捷的身影;同时受到惊吓的还有另外一名匪徒,他像惊鸡一样愣了片刻,便立刻撇了银子,转身奔逃而去了。
看着敌人落荒而逃,人们的心终于激动起来了,他们鼓噪着,高举扁担与支车的杠子,拼着命的涌上岗子来。然岗子顶上,除了满地的碎银及一具死尸之外,已经看不到另外两名贼人的身影了,时方才挨了一石头弹子的家伙已用衣角包了脖子,趁乱溜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