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过一片宽阔且平坦的土地,卷起些许尘土而后散到远处。
这片土地似乎格外的坚实,往日的雨水未能将它冲垮,如今的烈阳未能将它灼裂,它以它坚固的身躯撑起了玉轸国最后的关隘,腾骥关。
数十里外,营寨连绵,北幽五十万大军驻扎于此,虎视忱忱。
而与之对峙的,不过是一关,一甲,一铁矛而已。
一副残破的甲胄孤身立于关隘之前,沙场之上。
一柄生锈的铁矛斜插在这片空旷的土地间,矛尖一侧,似乎飘荡着一面无形的旗帜。
那斜抱铁矛的甲胄就这么孤零零的站着,在太阳的照射下,拉出一道细不可察的倒影,投射到其身后的腾骥关脚下,正与腾骥关的影子相连。往地上看,仿佛是那细细的影子支撑起了那一整座腾骥关。
甲胄与铁矛就这么立在腾骥关前,仿佛死物。
他本就是死物,只凭着无比的执念与忠心从亡者的国度回到了世间,回到了他守护了一生的腾骥关前,继续守护着他的关隘,他的国家。
远处,江山立于箭楼之上,遥望着这位唯一的敌人。
浪涛千丈而孤礁不倒,然礁石难复,海浪却终世不息。江山深呼吸以平复心情,继续举目远望,心中所思,却不仅仅是这座腾骥关,以及腾骥关后的剌炀城。
……
在这风云汇聚的剌炀城的千里之外,蹄声连连如擂鼓,有一骑纵马疾行!
战马已疲却速度不减,骑兵劳累却神色紧绷。
骑兵纵马于空旷的驿道之上,却压低身形伏在马背上,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忽然!一声凄厉的箭鸣自道旁飞来!
骑兵将整个身躯趴在马背上,听着那一声清晰的箭鸣从耳边掠过,一支箭矢从他的背后掠过,距离自己后背的皮甲只差了一截手指的距离。
骑兵没有庆幸,他知道,这样的箭矢不会只有一支。
果不其然,看似空无一人的驿道旁忽然间箭声连绵,数道箭矢在空气中摩擦出急促的声响,皆冲骑兵而来!
那骑兵一手扯缰绳,一手抓马鞍,却是在战马飞速奔行的途中将身子一移,挂在了战马的一侧,让那数支箭矢都射了个空。
数个略显杂乱的马蹄声响起,袭击者终于现身,数个策马持弩的骑兵从两侧夹击而来!
孤身的骑兵手臂一发力,又生生坐回到马背上,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两侧夹击过来的骑兵,却无意与他们厮杀。
眼见着最近的两个骑兵扬起了马刀,孤身的骑兵双手一拍战马的脖颈,那战马竟爆发了更快的速度,如离弦之箭一般猛然向前窜去!
孤身的骑兵已经累死了两匹好马,这是仅剩的最后一匹了,骑兵的双手间有灵念顺着他的手掌进入战马的脖颈,那战马双眼通红,速度再提了一截,一下子冲出了几名骑兵的夹击,并且越来越远。
“嗖!”
两侧的骑兵再次抬弩,数支弩箭呼啸而来。
这次,骑兵再难躲避,他抽出马刀往后挥舞,闪闪刀光之下,四支弩箭被崩飞,可还有两支弩箭穿过刀光,一支射入他的肩头,一支正中他的后背。两道鲜血顺着弩箭特制的血槽流了出来,在战马身后洒落星星点点的血花。
骑兵闷哼一声,却保持着先前的动作,手中灵念流转不停,战马继续加速狂奔,终于逐渐甩开了身后的骑兵们。
“咻!”
一声凄厉的响声从身后传来,一道绯红的流光直冲天际,在空中画出一道醒目的轨迹。
伏在马背上的孤骑扭头看着天空的轨迹暗骂一声,这是北幽斥候铁骑的讯箭!
随着这一支讯箭飞向天际,远处,几个小黑点正逐渐向他所在的方向靠拢过来。
孤骑没有选择改变路线,而是向着正前方舍命狂奔,而他的后方,数个黑点紧追不舍。
孤骑的双手保持着先前的动作,紧贴在战马脖子上,灵念依旧在流淌,但狂奔的战马却逐渐慢了下来。
那骑兵神色凛然,灵念未尽,但战马的生命力已经透支殆尽。
终于!那疾速奔行的战马猛然向前一倾,早有准备的骑兵飞身而起,从马背上飞跃而出!战马的悲鸣在身后响起,骑兵却已无暇顾及,他飞跃到地面上,双脚一软险些倒下,可刹那间,灵念流动在他的双脚上,他继续先冲,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
这位骑兵尚未摸到修念三境的门槛,对于灵念的使用也极为有限,方才他以灵念刺激战马加速消耗它的生命力与体力,这才在短时间内甩开了围追堵截的敌人,可战马也就此生机耗尽,在一声悲鸣之后倒地,再也无法站起。
战马已倒地,远处的黑点却越来越大,骑兵不敢停留,便将这股灵念用于己身。鲜血在他体内疯狂涌动,原本已逐渐止血的伤口此刻顺着弩箭上的血槽飙出两道鲜血,可他毫不在意,只是一味地前冲,甚至不惜损耗自己的生命。
远处的黑点逐渐显现出北幽斥候的轮廓,数支弩箭抛射向天,而后在骑兵前行的道路上落下。
骑兵却不躲不闪,只是以更快的速度前冲。一根根弩箭携带着凌厉的风声在他身后一丈内落下,钉住了他的影子,却止不住他的步伐。
“咻!”一根弩箭从天而降,刺穿了骑兵的小腿,骑兵身形踉跄,险些就此摔倒,可他咬紧牙关,带着那根弩箭继续向前!
马蹄声忽然响起,是从前面来的!
骑兵猛然抬起头瞪大眼睛,却见数骑甲胄样式熟悉的骑兵正奔行而来!
孤身的骑兵大喜过望,身后却又是一阵弩箭挥洒。
身前的骑兵纵马加速而来,如一道旋风一般绕到骑兵的身后,竟是以自己和战马的身躯为那名骑兵挡下射来的弩箭。另外几名骑兵策马而来,将孤身的骑兵拱卫在身后。
远处,那追逐而来的北幽斥候铁骑勒停了战马,眼见围来的骑兵越来越多,便泄愤似的朝他们射了最后一波弩箭,而后纵马远去。
孤身的骑兵总算缓了一口气,双腿一软,就要栽倒下来。
好在前来支援的骑兵早早下马扶住了他。
“我是剌炀城禁军烽火营燃字标标长陈洪,有密令要送至西南枢密军!”那骑兵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与一个玉牌,颤抖着伸了出去。
玉牌明身份,锦囊含密令。
接应的骑兵急忙接过玉牌与锦囊,还未来得及说话,他怀中的骑兵已经身躯一软,倒了下去。
片刻之后,玉牌被确认,锦囊被送到了西南枢密军大帐之中。
西南枢密军现任统领拆开锦囊,打开书帛,盯着书帛上鲜红的玉玺红印久久不语。
密令直接来自玉轸皇帝陈珏。
令西南枢密军出西南,往东北直击北幽大军后背于腾骥关外。
二十年前,也曾有同样的命令传来,只是二十年后的今天,还会有柳韶瑾率军突破重围共领大军击破北幽吗?
西南枢密军统领长叹一声,随后下令。
而就在数十里外,数名北幽斥候骑兵返回营寨复命。
营寨中,嵇煜听了斥候们的复命,缓缓点头,随后军令连连下达。
……
而此刻,在剌炀城皇宫内,慕容非缓步走向一座宫殿,一座在今天紧急修复的宫殿。
暖玉殿。
皇帝遇刺,正是胆怯之时,连一直心心念念的天下琴一慕容非都不敢第一时间相见。
但他终是守信,在听闻慕容怀柳领慕容非进宫之时便直接安排其暂住那空了十余年的皇后寝宫,而后请宫女传话,请天下琴一于暖玉殿中沐浴,约好明日相见。
慕容非抬头看着暖玉殿的牌匾,她已知这殿内刚死了四个人,两个妃子,一个太监,一个刺客,但她只是微微一笑,挥手令四名宫女止步,而后独自步入暖玉殿中。
慕容非推开暖玉殿的大门,一道水汽的帷幕随之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