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争夺风波,暂时告一段落。
秦桧在没有找出那位幕后黑手之前,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1138年十一月,赵构下诏,正式传达了宋金议和的最终条款。
着重提出了金国归还陕西、河南等地旧土,至于金国要南宋屈己称臣的议和要求,只是使用春秋笔法轻轻一笔带过。
可是一帮子文臣和馆阁学士立马就炸了。
赵构“为生母尽孝”的论调,也顿时是没了市场。
因为这群人根本就不买账!
宰执赵鼎出面都压制不了。
馆阁方面的有胡珵、朱松(朱熹他爹)、张扩、凌景夏、常明、范如圭等人纷纷联名上书反对。
六部代表有:礼部侍郎张九成,吏部尚书兼兵部侍郎张焘,其他还有像吕本中、冯时行、胡铨等人。
接下来,赵构和秦桧开始尽情体验,这群有血性的读书人,给他俩准备的“超级大礼包”!
面对张九成的逼问,秦桧告诉他要“优游委曲”,做人不要这么死板。
张九成直接回怼:“未有枉己而能直人。”
你特么自己都身不正影不直的,有什么资格教我做人?
骂的太狠了,秦桧吐血……
北宋理学圣人二程的入室弟子~尹焞,根本不屑搭理秦桧,直接对准赵构开炮。
尹焞抄录了《礼记·曲礼》中的一句话寄给赵构——《礼》曰:“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
现在,陛下与金国不仅有父母之仇,还有兄弟之仇,这两条全占了!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以“孝”治国吗?
那你自己来说说,是怎么跟金国不共戴天了?
怎么刀兵相向的?
国仇家恨全都枉然不顾,反而要称臣议和。
做孙子很上瘾是吗?
你把“礼”、“孝”二字放在何处了?
为了“孝”母,礼义廉耻都不要了是吗?
赵构抓狂!
把信纸撕的稀碎……
范如圭又单独写了封信给秦桧。
“苟非至愚无知,自暴自弃,天夺其魄,心风发狂者,孰肯为此。必且遗臭万世矣!”
一语中的!
除了得失心疯的,没人这么做!
秦桧遗臭万年妥妥的了!
秦桧吐血ing……
监察御史方庭实,还有更狠的呢!
“天下者,中国之天下,祖宗之天下,群臣、万姓、三军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
……“陛下纵未能率励诸将,克复神州,尚可保守江左,何遽欲屈膝于虏乎?陛下纵忍为此,其如中国何?其如先王之礼乎?其如百姓之心乎?”
你自己当孙子,屈膝求和没关系,但是麻烦你不要拉着这个民族,这个国家和你一起啊!
你想要跪着生,但是还有大批想要站着死的人呢!
你问过他人的意见了吗?
赵构感觉自己的皇权受到了质疑和威胁……
还有一个人更狠!
他没有直接骂赵构,但是却一下子把秦桧搞得臭名远扬,天下皆知!
他就是宋齐鲁这些年来一默默无闻,坚守在一线基层锻炼,时任枢密院小科员编修官的胡铨!
那个号称“江西史上脖子最硬的人”!
胡铨直接抗疏力奏,乞斩宰相秦桧、参政孙近以及使臣王伦!
并言称不砍了这仨人,他就跳东海淹死,也绝不在小朝廷里苟活!
宜兴进士吴师古,立即将胡铨的奏疏刊印发行天下,顿时举国沸腾,掀起一股讨伐卖国贼秦桧的声浪!
秦桧怕了!
他已经不敢轻易露面,更不敢请辞相位,因为他怕出门就被人打死!
赵构也怕了!
他怕胡铨是第二个“陈东、欧阳澈”!
不说赵构,就是我们的秦中丞,那是受气的人吗?
赵构想过直接弄死胡铨,但是又顾及宋齐鲁的反应,所以没敢。
接下来就轮到秦桧出手了,他立即组织人员,一口气要将胡铨贬到天边。
对,诏令除名,贬送岭南昭州(今广西平乐)管制就挺好!
最好能死在路途中,否则都不解他心头之恨!
谏议大夫李谊、户部尚书李弥逊、侍御史郑刚中等人纷纷出言力保胡铨。
秦桧等人给胡铨定的罪名是狂妄凶悖、鼓众劫持,以宋朝的言论自由程度,不可能给予这么重的处罚。
而且秦桧的亲信给事中勾龙如渊,也趁机对秦桧说:
只要别理他,半年就揭过去了没人理会这事了。你要真苛以重典或者不小心把他弄嗝屁了,只会更加成就他的名望!
秦桧幡然醒悟,于是改令胡铨去广州管理盐仓。
就在赵构和秦桧不停忍受文官武将的口诛笔伐之时,金国的议和使者终于进入南宋地界。
时值1138年十二月,金方代表是张通古、萧哲,头衔是“诏谕江南使”,国书为“诏谕江南”!
注意“诏谕”和“江南”这两个词!
“诏谕”这是皇帝对臣子、一个上位者对下位者才用的词,那意思以后你南宋赵构级别比刘豫还低!
刘豫好赖还混了一个“子皇帝”。
可到你这,没了!
就是臣子!
还有“江南”,这更气人,南宋这是连国号都弄没了!
只剩下个江南的称号!
明显的伤害性极大,侮辱性更强啊!
也难怪胡铨那些气成那样!
迫于舆论压力,赵构直接耍无赖,谩骂充耳不闻,奏疏一个不看!
所有事全权交给秦桧出面处理!
秦桧趁机索取更大权限,包括人事任命权和便宜行事权。
张通古也是一条忠心耿耿的“金狗”,刚过黄河时还有所收敛,他知道这一片现在实际控制人是宋齐鲁。
跟赵构就是两个系统的,所以为了自己的狗命着想,也没敢太过放肆。
可等到一入安徽泗州,到达了南宋的控制区之后,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张通古立马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态度不仅傲慢无礼,气焰还十分嚣张!
不仅要求所过州县长官必须全部以“君臣之礼”向他叩拜,赵构本人也得以“客礼”相待!
其实说白了就是,他是代表金熙宗下来到地方视察的,代表的“天子”仪架。
而“江南”地方的首领,无论是官员,还是赵构都得对他有足够的尊重!
不说三叩九拜,但是基本的跪拜叩首,总不能少!
这还了得!
真当南朝都无血性了不成?
这是不仅要把汉人的脸踩在脚下,还要在上面啐一口唾沫啊!
胡铨的奏疏,就是这个时候发行四方的。
与之同时的还有各地的地方长官,也全部群情激奋!
装病不出的有之,辞官挂印而去的有之,发文讨檄的有之,上书抨击的有之……
当然,软骨癌的也大有人在……
军方也在发声,其中表现最抢眼的便是老韩。
他直接让幕僚捉刀代笔连续给赵构发了好几封急报,结果不是石沉大海,就是赵构的高举轻放……
老韩忍不住了,直接单骑入京面圣,直截了当的对赵构说。
“皇上啊!自古主辱臣死,就没有例外的,国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就在此刻!我强烈要求立即开战!我愿当皇上的马前卒!不惜此身!”
赵构拍了拍韩世忠,温和的说道。
“老韩啊!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朕也想打啊!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朕的太后这不是还没有回来呢么!”
“你先稍微克制一下,等到开打的时候,朕一定第一个派你上场好不好?你先回驻地待命,不要轻举妄动哈!”
赵九弟啥人啊?
这几年在朝堂上耍太极,已经是练的登堂入室了。
三下五除二连削带打的,就把老韩糊弄了回去!
老韩还能说啥?
皇帝不急总不能急死太监吧?
他是性烈如火不假,但是没有赵九弟的命令,他也是不敢私自开战的!
那样性质就不一样了!
正待韩世忠准备转身出宫回大营之时,赵构突然脑中电光一闪。
他突然想起来了韩世忠有过截杀“议和使”的前科,抓紧出言嘱咐道。
“世忠啊!回去路上别动什么小心思啊!这议和是朕期待已久之事,是不容许任何人破坏它的!记住了吗?回头我会安排金使从你防区回程,你可得帮朕保护好贵使啊!”
老韩心里直骂娘!
心思都被看穿了!
早知道就他娘的不来了,先斩后奏,直接干他娘的了!
这活儿接的,是真恶心人啊!
但是话都说到明面上了,他再“监守自盗”也不太好看了。
于是匆匆抱拳,便郁闷的回防区“待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