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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道晨曦敲开了精神病院的铁门。

邹韩月画好全妆,在院长办公室坐着喝茶。

精神病院院长和母亲是至交好友,出事后,当精神病院成为继兄最好的归宿,邹韩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院长,这是她为数不多信得过的人。

背对着邹韩月,院长在堆满文件的柜子里翻翻找找,说:“他最近的精神都很差,易悲易怒,经常一个人在房间里一动不动坐一天,看着倒真像一个病人。”

邹韩月抿口茶水,笑笑:“他不是本来就有病么?”

“躁郁症和精神病不一样。”

找到想找的东西,院长转过身,慢吞吞走到邹韩月对面坐下,将文件隔着桌子递给邹韩月,“这是唯一一份关于他的真实病例,你带走吧。别给有心人留了什么把柄。”

“谢谢叔叔。”

院长头发全白了,摇摇头,叹息:“韩月,你母亲不会想看见你这样的。”

“哪样了?”随意翻看病历,邹韩月无所谓问:“心狠手辣的样子?”

啪一下关上病例,邹韩月站起身,说:“叔叔,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与其劝我向善,放他们一马。不如去问问,他们凭什么把母亲和我逼到死路。”

院长亲眼看着记忆里时常眉眼带笑的小姑娘怎么变成如今这样,却还是在听清这些话时,陷入了沉默。

欲言又止地看了邹韩月一眼,院长低下头,忽然说:“你是无辜的。”

“韩月,去过自己的生活。他死后,就收手吧。”

邹韩月不语。

她又不是杀人狂魔。

她自始至终要针对的,就只有两个人而已。

真好笑,继兄手里那么多条人命,没人去谴责他唾弃他,她不过为自己和母亲报仇,却有人上赶着来规劝她,好像她犯了天大的罪孽一样。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邹韩月扭头离开。

院长出声叫住她,“需要派人跟着你进去吗?”

“不用担心,我没有想过脏自己的手。”

随手把病例丢进门边的垃圾桶,邹韩月头也不回,“病例叔叔自己留着吧,来日东窗事发,叔叔把我供出去就好。我不拖累你。”

……

邹韩月的背影逐渐模糊,院长取下老花镜,用衣摆慢吞吞擦拭起雾的镜片。

他的脸上浮上痛苦,低喃:“如惠啊,这都是你造下的孽啊。”

*

护士推开404的病房房门。

邹韩月道了句谢。

厚重的窗帘透不出一丝光,邹韩月拍开顶灯开关,看见坐在床上直愣愣盯着她的韩镧。

那双曾经充满挑衅和居高临下轻蔑的眼睛,如今只剩死气沉沉的呆滞。

踩着高跟鞋,邹韩月在他的注视下,走进病房,拉开挡光的窗帘,将玻璃窗全部打开。

韩镧迟钝地,伸手遮住眼睛。

带着晨雾气温的风卷席病房,邹韩月拖了个椅子在窗前坐着,翘起二郎腿,说:“不介意吧?病房味道太大,让人犯恶心。”

介不介意都没用,败者为寇,韩镧无话可说。

被关进精神病院两年多,韩镧身上看不出一点儿富家少爷的气质,形色枯槁,手腕比邹韩月还瘦,头发不知多久没有打理,一缕一缕搅在一起,从眉间和耳侧垂落。

“你如愿了。”开口的第一句话,韩镧说:“恭喜。”

邹韩月冷笑,“真想恭喜我,那就多活几年,再好好过过连狗都不如的日子。”

“不了吧。”韩镧艰难地勾了下唇,“活够了。”

他看着邹韩月满面春风的样子,心底升起浓重恶意,他知道邹韩月的软肋,最懂戳哪里最痛。

韩镧笑得更盛,嘴角咧开,话题一转,说:“毕竟你妈还在底下等着,等着跪下给我赔罪。”

坚硬的烟灰缸砸在额头,韩镧伸手,抹了满手的温热鲜血。

被鲜血刺激出疯狂的神色,韩镧将血液抹在唇上,终于看起来不那么羸弱。

他看着邹韩月,轻声说:“你还不知道吧?你妈为了让我放过你,哭着在我房间,边扇耳光边跪着磕头,跟我忏悔。”

指甲嵌入掌心,邹韩月把手边能砸的都往韩镧身上砸去。

韩镧不偏不躲,笑意不减,连哼都没哼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她既然那么爱你,为什么不曾可怜可怜我,为什么要在我母亲怀着我时乘虚而入,生下你这么个私生女!”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没了东西可扔,邹韩月上前直接给了韩镧两巴掌,“你没有资格侮辱我妈,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畜牲。”

“我畜牲?”

“我畜牲!?”

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整个病房都充斥着韩镧的大笑声。他笑得眼角泛起泪花,突然暴起,伸手掐住邹韩月的脖子,把她按在病床上。

“滚开!”

邹韩月挥拳想打,又被韩镧用另一只手死死压住。

“你什么都不知道,跟傻逼一样活了二十几年,最后连谁畜牲都分不清?”

“没关系。”将血抹在邹韩月的脸上,韩镧温柔道:“我告诉你。”

“你以为,知道你被我上了之后,你妈为什么会疯成那样?”

邹韩月死死瞪着他,咬牙不吭声。

拍拍邹韩月的脸,韩镧弯腰,凑到她耳边,说。

“因为我们流着一样的血。”

一瞬间,时间被按下暂停键,邹韩月的挣扎停下。

韩镧周身围绕着像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气息,他笑着,语气异常温柔:“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吗?”

没有任何波澜,韩镧告诉邹韩月:“她在旅行中途改道回家,在客厅撞破了他们的奸情。她跑出去,被刹车失灵的卡车活活撞飞出去十几米。”

“我在二楼,亲眼看见我妈的血,拖了一路。”他没有在当年就变成疯子,已经是克制了又克制的结果。

邹韩月猛地推开他,不断摇头,浑身的温度和力气都被抽干,她顾不得脸上的血,只是崩溃地对着韩镧嘶吼:“你在撒谎,你胡说!”

“你一开始并不叫邹韩月。”似乎无所谓她信不信,韩镧自顾自说着自己的话,他太久没有提起过往事,再不说,就没人知道了。

额头的血不断流下,半边脸都淌着血,韩镧在冲鼻的血腥气中睁开眼,冲着邹韩月勾勾唇,说,“你猜猜,你跟着你妈姓,名字里又为什么要带个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