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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终于挣脱沼泽,学着自己给自己织一层保护罩,他便彻底离开了名为沈修沅的土壤,将汲取的养分深藏于心,开始了属于“池愿”的生活。

只是,软弱也好,他在织就未来时,始终记挂着心中放着的,救过他,照顾过他,为他一而再再而三破例过的沈修沅。

祛疤手术随便一个医院都可以做的现代,池愿从没考虑过将伤痕去除,他用旧伤疤提醒自己,软弱已经成为过去时,他该向前走,哪怕带着痛苦也无所谓。

他还有想见的人,还有没说完的话,还有未做的事。

他有……自己的未来。

池愿不怕困难也不怕黑暗,只怕没人肯定。他怕问自己“如果连出生都是错的,那什么又是对的”时,找不到答案。

他依旧留着和沈修沅重归于好的期待,但绝不会接受任何的可怜。

没人能可怜他,也没人再有资格。

小周再一次没能把午饭送进总裁的办公室,她总是既担忧总裁的身体,又感慨总裁的努力,然后默默多吃两碗饭,为往后的工作积攒能量。

几位秘书都习惯了池愿的加班,池愿也习惯在凌晨才从办公室离开。

高强度的工作导致眼眶和太阳穴四周都过度酸胀,电梯门开时,池愿刚巧放下揉捏鼻梁的手。

前台小姑娘轮班制,两小时前刚换过班,这会儿还精神抖擞。

“池总再见。”

池愿简单答应一声,说:“辛苦。”

余光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池愿反应迟缓,眼皮向上抬,看见温温柔柔笑着的沈修沅。

沈修沅的衣服起了好几层褶皱,头发也乱了,不知道在大厅等了多久。

和邹韩月的通话让池愿不受控制地将四年前的苦楚重新回忆了一通,他用工作将泛滥的心思都赶走,只留下一道批复日常工作的指令。

从沈修沅身上传来的淡淡清冷香气,又让池愿想到了那张被他亲手销毁的机票。

“那么晚,吃饭了么?”

池愿听见沈修沅的声音。

但他不想回答,至少今天不想。

不是针对沈修沅,池愿只是单纯不想说话。

池愿收回视线,朝旋转玻璃大门走去。

假装没感受出池愿的无视,沈修沅眼角眉梢的笑意都没变,踱步跟在池愿旁边,慢慢开口:“昨天麻烦你,还惹你生气,我找了个小玩意儿弥补。”

“把手给我好不好?”

不带温度的风将池愿吹清醒许多,他咳了一声,嗓音低哑:“不需要。”

沈修沅却像没听见,自顾自抓住他的手,将一串冰凉的物品往他手上套。

池愿低头,看见用成色上好的血色玛瑙串成的手串。

……

“沈修沅。”池愿叫住他。

沈修沅观察着池愿的手,“嗯”了一声,很满意地发现玛瑙很衬池愿的肤色。

“我不喜欢粉红,不喜欢血红,不喜欢任何红色。”

沈修沅一愣,笨拙得有些手足无措,一时不知道是该取回手串还是做点什么别的,但他没有收回礼物的经验,哑然片刻,选择了道歉。

“抱歉。”

眼皮异常沉重灼热,池愿闭了闭眼睛,玛瑙渐渐染上了他的温度,像是在替谁抚摸他的伤口。

太荒谬了,别再让可怜给他带来莫须有的错觉了。

池愿猛地抽回手,说:“我也不喜欢你送的赔罪礼物。”

他本不该那么容易失控,但也许无论怎么自我劝解,他心中都有气结,于是这些情绪堆攒了近两千个日夜,终于在一个寻常的夜晚爆发。

沈修沅说,不喜欢也没关系,换一个好了。

沈修沅问,我们池愿喜欢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

沈修沅总是那么贴心,仿佛他想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手串恰好遮住手腕上的大半伤疤,礼物也是挑着有用的选。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池愿苦笑着,笑得沈修沅的心脏也跟着紧缩压抑,“有什么好弥补的呢?不是我欠你的吗?从始至终,你都没必要对我负责。我曾经对你的感情也是我的一厢情愿,以后也不会让它困扰你。该还的我都还了,你也拒绝过我了,结束了沈修沅。”

“你听了邹韩月的话,是不是以为我是为了你自残?”

“不是。”池愿拽下手链,强硬塞回给沈修沅,狠下心说,“你早就没那么重要了。这些伤跟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算我求你,别再可怜我了,行吗?”

这句话,池愿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沈修沅想要抓住他,却连一块衣角都没能碰到。

手链无人在意,重重摔落在地。

大抵珍贵的都脆弱,不过是磕碰一下,圆珠竟然就有了裂痕。

指腹抹干玛瑙表面的灰尘,沈修沅想,父亲大概会念叨他一会儿。

父母从他出生起就准备好给儿媳妇的聘礼,被他提前从保险库中调出来,可池愿不喜欢,他没送出去。

聪明那么多年,怎么就在池愿的问题上变得笨拙万分?

挑不到合适的话题,兜兜转转居然都绕着吃饭。也摸不清池愿的喜好,好像不管做什么都会让池愿生气。说话也跟木头一样,连哄人都不会了。

活该这样的。

是他不顾池愿的意愿,一切都是他自以为的好,五年前是,五年后也是。

看吧,他总是在犯错,而他的错,伤害的都是池愿。

池愿走得很急,他没进车库,转身绕进了旁边一条小巷。

小巷被物业遗忘,年久失修,泛着一股陈旧的霉味。

打火机的光照亮视野,池愿看见投在墙上的两个影子。

他二话不说便挥拳打了过去,这一拳打在那人的胸口,池愿听见沈修沅的闷哼。

随即,他的拳头被握住,按在墙上,池愿下意识反抗后退,沈修沅却忽然掐住他的腰,俯身靠近。

池愿这才闻到沈修沅身上被香水味掩盖住的烟味。

“不是一厢情愿。”沈修沅将脑袋埋进池愿的肩膀,“池愿。”

沈修沅隔着衣服短暂亲吻池愿淡薄的肩,闷声解释:“更不是可怜。”

“池愿,不回家,也不接我的预约,是觉得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可怜,所以才在躲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