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雄壮的黑鹰在京城上空盘旋两圈后飞入一座精巧别院,一个长相清秀的青衣女子从鹰腿上取下一截机密信笺,来到院子左侧的书房里交给书房内正在读书的年轻公子。
宽大玉袍的年轻公子哥放下书卷后,并未直接接过纸条,笑道:“让我猜猜,是义妹那边得手了?”
绿衣女子讶异道:“这可神了,刘大人能未卜先知啊?”
“也不难,我就没有怀疑过义妹办事的能力。”年轻公子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接过那张信笺扫了一眼。
绿衣女子白眼道:“既然你这么厉害,双儿妹妹在信中可问了,她的十七哥哥回京了吗?刘大人也解答一番吧。”
刘子明愣了一下,皱眉道:“这个还是真不知道,我遣人查过了,南宫他……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绿衣女子抿嘴道:“那你怎么向她交代?”
“小芷,要不我躲躲?你帮我掩护一下?”刘子明心虚道。
一身绿衣的童姑娘朝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时有黑衣人在门外跪地禀报,沉声道:“大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童姑娘惊道:“真躲啊?”
刘子明苦笑道:“我真是有正事啊。”
童姑娘一脸不信。
两人缓缓走出屋外,只见已有二十余名身着黑色劲装、神情肃穆的承天卫手持长剑,如临大敌般严阵以待地守在后院各个关键位置。
不远处,一辆由承天司特制的黑铁马车静静停靠着。这辆马车通体漆黑,散发着冷冽的金属光泽,令人望而生畏。其车身乃是由坚固无比的玄铁精心打造而成,不仅坚不可摧,刀枪不入,更能抵御各种攻击和破坏,马车内部也是暗藏玄机。
车厢内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三十六道暗器机关,这些暗器或隐匿于暗处,或巧妙地与车内装饰融为一体,让人难以察觉。
一旦遭遇敌袭,只需要轻轻触发某个隐秘的开关,这些暗器便会瞬间喷射而出,形成一片致命的枪林弹雨,给予敌人以致命打击。
刘子明走近后,面色平淡地轻拍车身,轻声道:“老周当真是下了血本,连这棺材本都拿出来了。”
“大人,除了周司丞预先备好的黑水车,京中所有司中力量皆已集结完毕,分散于路线暗处,必保此行万无一失!”一名中年黑衣承天卫拱手施礼。
“这便是老周的风格,凡事求稳。”刘子明微微颔首,转头问道:“肖禁那边可有消息?”
“已抵达沧州境。”承天卫恭声回禀。
刘子明满意地点了点头,牵起童姑娘的手,登上了那辆黑铁制式的肃杀马车。
那个中年的承天卫组长猛然抬臂,四周的黑衣人瞬间利落地隐入暗处,坐上马车后扬鞭驾车而去。
坐在马车上的童姑娘看着那张清秀的脸孔一头雾水,述职大典在即,他这又是要去哪里?
刘子明看出了童姑娘的疑问,笑着给她解惑,原来南陵朝早有旧制,庚子元年又加改良,规定地方新府台官员逢丑、辰、未、戌年,也就是每隔三年,要进京朝觐一次,接受吏部和都察院的考查黜陟,即所谓的官员政绩大考评。
地点设立在外皇城洛阳下辖的东都城,算是给行走大学士的述职大典预热一番,马车安顿在一家名叫波澜的城内客栈后,这座生意红火的客栈其实承天司的暗点之一,刘子明童姑娘二人坐下后品尝了洛阳特色的羊肉汤, 那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汤色发白,肥而不腻,无腥味,搭配烧饼可称京城一绝,不知道有多少天南地北的美食家千里迢迢来此,豪掷千金以慰春寒!
借着波澜酒楼二楼靠窗的雅座,年轻公子可以瞧见对街的京中馆有几十辆达官显贵的奢华马车陆续驶入这家京城里最大的馆驿,下车的人除了那些个扈从护卫以外都是三品以上的封疆大官,有好几张熟面孔出现其中。
岭南道府令云子桂、江南巡抚孙雾、南漳道太守裴左尹、南疆道吴广绅、淮南道赵有恩、广陵道钱潮、两辽道张大石、沙州道旺少海……等代表天下三十六道新府台的大人物陆续到场。
这些人手中至少都握有一州一地之兵,此时南诏西域南疆京中四处战区硝烟弥漫,种种迹象表明距离国内全线战争的爆发已经近在咫尺了,而要逆转皇帝一党的劣势,这些人手中的兵权就成了关键,远水解不了近渴,比起那些那态度捉摸不定的北陵,还是这些近在咫尺的兵源补给更现实有用些。
实际上这场朝会本该召开于述职大典上,是刘子明以个人名义邀请这些大人提早赴京,几年前的江湖行游离四方之时,邀请的名单里半数大官都与这位行走大学士打过交道,加上有承天司以一纸从皇宫御书房里传出的密诏托底,不怕这些家伙不咬钩。
到最后这场大会处处透着古怪的氛围,明明是暗中打着靖难朝廷大军的名头来商量军国大事,实际上商讨的却是自家该如何利用战事捞取好处。
幕后之人的刘子明在陪童姑娘吃饱喝足之后才缓缓登场,气得一些个地方大人差点用唾沫给刘大人淹死,刘子明悻悻然地抹了把脸,赔笑道:“诸位大人稍安勿躁,诸位既然愿来,想必不会这点等待的耐心都没有吧?”
在几位新府令总督冷着脸坐回席位后,刘子明才缓声道:“诸位大人,我知道今日在场的大人里有些纯是来看笑话的,也清楚你们当中也有秦清泉的走狗特意赴约打算来收集我刘子明的罪证,是不是罪名都已经想好了,结党营私,意图造反?”
在场的官员们纷纷脸色骤变,面面相觑一番,没想到刘子明会胆大包天地如此挑明此事,为官之道就和做人的道理一样,锋芒毕露看似处处得了先机,其实注定下场凄凉,成为众矢之的。难道你刘子明就不怕揭穿了某些疯狗以后没法收场吗?
然而显然这个年纪轻轻的大学士没有丝毫地隐晦,先是将秦清泉种种恶性公之于众,然后不等那些个怒意满满的高官发话怒斥反驳,便率先沉声道:“明人不说暗话,当今局势诸位也明白,刘子明胆大包天,想请诸位大人移借虎符,助我南朝一臂之力!”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淮南道赵有恩身为相党亲信,率先指着刘大人鼻子唾沫横飞,怒斥道:“刘子明!你公然造反,图谋不轨,本官身为天子朝臣,绝不可能与你狼狈为奸!”
刘子明嘴角忍不住翘起,朝门外招了诏手,守在门口的承天卫给刘子明呈上一个桃木盒子,刘子明伸手取出盒子里的最上面点一张关谍,问道:“赵总督是吧?天子朝臣?忠心耿耿?”
赵有恩挺直腰杆,正气凛然道:“是的!”
刘子明打开关谍,冷笑道:“庚子四年两国国战,你淮南道与北武军做了笔好买卖啊,整整两千石粮食经过你的手送到了北武军的后备粮库,事后那些六百运粮兵又在半路遭遇灭口,你自以为天衣无缝,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究有活口被人救下,我且问你赵有恩,这等叛国之罪你也有脸说忠心耿耿?”
赵有恩听后脸色发白,慌张道:“这……这是构陷!”
刘子明高举那份明文阁与百花楼联袂调查的罪证,朗声道:“铁证如山!”
此时座位上站起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魁梧文官老人,沉声道:“大学士,此事无论真假,都该按律上报,自有陛下圣裁,有大理寺与内阁诸位大人判断,而不应该成为阁下以此勒索权柄的工具吧?”
刘子明微笑道:“钱大人说的是啊,刘某确实是无视国法森严胆大包天之徒,可以比起广陵道的那目中无人的军械走私已经收敛很多了。”
魁梧文官冷笑道:“刘大学士,你当为你说的话负责!”
“难道不是?钱潮,广陵道本就半揽天下钱财,可你勾结朱宏贪赃枉法,不仅疯狂压榨百姓,强征暴敛,更是私自将沧州水师的军械私售南海,因而后利益分赃不均你私调兵甲转移阵地,致使北瘦羊水师腹背受敌,罪行累累,你认不认?!”
钱潮瞬间哑口无言,堂内的气氛瞬间凝重到了极点。
在一阵鸦雀无声后,刘子明叹了口气,坐回桌位上,将桃花盒子随手一丢,盒子里的关谍抄本瞬间散落一地。林林总总,全是这些封疆大吏的罪证。当然,支持皇帝一党的罪证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那些相党门生有关的罪证大都是堆积如山,罄竹难书的抄家大罪。
“你们应该清楚,我南朝已经在黑暗中很久了,也是时候见一见阳光了。”刘子明起身躬身一礼,“诸位大人,若是应许刘某的要求,本官承诺,有罪者将功赎罪,无罪者有功必赏,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赵有恩缓过神来,死死瞪着那个年轻权贵阴狠道:“你这是蛊惑人心,卑鄙无耻,赵某人就是身死此处也不会受你威胁!”
相党相关的好几位新府台总督一同上前一步,为赵有恩站台,为首的三朝老官嗓音沙哑道:“我等就算有罪,自有法度来管,助你刘子明结党营私岂不是为虎作伥,罪加一等?”
“几位,真不识时务啊?”刘子明拎起一壶银酒嘴,高高举起倒入口中,耳边听见那些大官讥笑道:“威胁我们?天子脚下,一国皇都,你刘大人还敢当场残杀同僚不成?”
年轻公子用袖袍抹去水渍,冷笑道:“要是杀你们那就太便宜你们了,不过,本官有的是方法让你们就范。”
钱潮哈哈大笑道:“老夫早知道你这阴损的家伙有鬼,我广陵道的州军已有不少偷偷潜入了外皇城,你有本事就把我们全部留下,没有本事的话只等着老夫参你一个叛国大罪吧!”
钱潮官袍袖子一甩,冷声道:“告辞!”紧接着有十几位高官紧随其后,跨出堂屋,走向门院。
刘子明不做任何反应,只是微微一笑。
此刻留在堂中没走的除了是皇帝陛下的亲信重臣,还有同意与刘子明同谋救国的合作伙伴。
只是他们的脸色也都不太好,个个满头大汗,神色紧张,因为他们清楚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了回转的余地了。
与刘子明相交甚好的云子桂径直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既然挑破了,放他们走就是放虎归山,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这位康乐郡的父母官脸上浮现出了难得一见的杀意。
一位身为帝党心腹的新府令缓声道:“大学士,我们都带了些人马,将他们格杀在这里才无后患,不可妇人之仁心慈手软。”
刘子明沉默不语,轻轻摇了摇头。
云子桂苦笑道:“怕也是后患无穷,他们不能杀,杀了天底下顷刻间就就会大乱,各县各州要是少了主心骨激起兵变都还算轻的,万一激起民变……”
“既然不能杀,那就抓住他们。”那名皇帝心腹皱眉道,然后领着一众堂内的青袍大官一窝蜂冲向堂外院内。
可当他们追出去以后个个都愣住了,院子里满地已是那些官员的尸首,鲜血洒满了一地,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年轻公子缓缓走出人群,转身看着错愕的群官,平静道:“蛀虫该杀刻不容缓,罪行刘某一肩担之,事不宜迟,请诸位大人回乡起兵。”
“大人,那这些人主事的地方怎么办?”
“不用担心,人,我已经分批送到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在院里响起,众人抬头望去,一个龙虎道袍的浮尘老道士出现在屋檐之上,腰间的宝剑沿着剑鞘缓缓滴血。
年轻公子躬身道:“有劳前辈了。”
云子桂皱起眉头望着这个年轻的好友,“你到底干了什么啊?”
只见年轻抬头用手遮了一下刺眼的阳光,笑容温厚道:“还我南朝一片朗朗乾坤。”
----
庚子九年春末,有三百士子奔赴地方各郡县赴职。
不仅填补那些无故暴毙的府令留下的空缺,还为皇帝一党的军队带去了至关重要的有生力量。
这也就意味着他刘子明正式向秦清泉下了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