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宸好整以暇,双臂环胸,腰背懒散倚在雕花椅上。
“何人让你生气了?”他勾起唇角,瞧着她气鼓鼓踏进书房。
“你猜呢?”尹南安双手撑在书案上,身子前倾,愤怒的小脸离萧北宸一尺距离。她怒目圆瞪,粗重的呼吸许久才平息,“为何跟踪我?”
萧北宸摊开手,道:“只是忧心严墨那小子居心不良罢了。”
尹南安蹙眉,脖子后缩了缩,这人倒是怪会找理由。
“所以,得记得我们的每一句谈话?”
萧北宸神色一顿,随即又眉目舒展开,他坐直身子,脸倏然就离尹南安近了许多,二人鼻息交融。
尹南安撑着书案的手扣紧了桌面,硬扛着没往后退上半分。
“你质问我?”萧北宸眼底含笑,唇角却未被带起半分弧度。
尹南安脖颈禁不住瑟缩了下,在萧北宸的威视下,顶着压力又昂了昂脑袋,一双瞪眼的杏眼像极了奶凶的猫咪。
萧北宸禁不住伸手轻推了推她的额角,倒是没再争执下去,破天荒地道:“好。”
好什么?
尹南安眨巴两下眼,不解地偏过头。她朝着萧北宸眉头一挑,满眼“你知晓错了?”的神情。
萧北宸手肘撑上书案,眼里探究之味渐浓。“所以,你们是有何约定?”
尹南安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自然不会被他这句质问带偏,她扬了扬下巴,带着点倔强,道:“你我之间,怕是你要解释的事儿更多些吧?”
她实在扛不住二人距离如此近,还是先一步败下阵来,佯装整理衣摆,将身子直起来。
“半斤八两。”萧北宸索性站起身,绕到书案前头来,同尹南安对面而立。
他比尹南安高出大半个脑袋,身子遮住身后的烛台,带着淡淡檀香气的阴影笼罩下来。
威压之下,尹南安直想往后退。“我那都是为了自保,可与你不同!”
萧北宸压下眸子瞧着她,不觉轻笑一声,无奈摇头。他如何会同一个姑娘家,聊起这样的事情来?
视线收起,思绪也归笼。
“罢了。”他漠然道。
尹南安脑袋里的怼人技巧正争前恐后排着队,堵在唇边跃跃欲试,倏然听到他休战的号角,一时间竟压不下情绪来。
罢了?
今日是她来兴师问罪,如何是他来说这句“罢了”?
“嗯?”萧北宸见她一副意犹未尽模样,从嗓子里压出一声疑问。
烛火“噼啪”,混着这一声“嗯”,却显得绵长诱惑,似带着钩子般,让尹南安想进一步试探挑衅。
“不成!”尹南安索性在身侧的梨花木椅上坐下,“一码归一码!”
要是搁在从前,她早就见好就收了,今儿不知怎地,便想探一探眼前男人的底线。
“要如何?”萧北宸双手撑上她的椅子扶手,微微躬下身,居高临下睨她一眼,嘴角勾起的笑有一种要将人吃干抹净的邪气。
他墨黑的眸子,近在咫尺,怔怔盯着尹南安,似漩涡般,要将人带着潜入窒息的深渊。
尹南安脖颈一紧,险些就要败下阵来。
这个狗男人,是惯会用美男计的。
尹南安将计就计,倏然伸出胳膊,纤白的手软若无骨地搭到萧北宸肩头。手心里触到的衣料微凉,衣料下的肩膀,微小的一颤,还是被尹南安顺势捕捉到。
纸老虎!
尹南安唇角一勾,另一手抚上撑在她椅子上的手,双腿一用力,身子便贴上前来。
“你说呢?”她的笑容肆掠,难得如此酣畅淋漓地演上一把。
她仰着头,便清晰地瞧见,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眼眸顺着男人的喉结往上,便是绷紧的下颚,紧抿的薄唇,还有那双深邃却又添了些欲念的眉眼。
只一眼落在他眼里,便如一捧清水倒入油锅中,炸起滚滚热浪。
尹南安便一下子又偃旗息鼓了。
她可玩不起真的!
她迅速收回双手,勾起胳膊,轻轻在萧北宸肩头一推,就着力道将人推开了些,这才强装镇定地稳住身子。
“夜深了,我要回了。”她错开身子,从萧北宸身侧挤出去,慌不择路地便去推门。
身后的男人并未拦她,只是瞧着她的背影,微微愣神,随即面上挂上一抹苦笑。
“二公子好好反省。”尹南安为了让自己没有落荒而逃的既视感,临走前,还不忘撩开嗓子补上一句。
书房里一下子静下来,摇曳的烛火照着屋里的人,人影动了动,又重新坐回书案前。
他将那张沾了墨点子的纸张折叠进来,心里再没有先前的烦躁。
不多时,格栅门又重新被推开。
龙四不敢抬眼,迈过门槛便屈膝跪下,压低了脑袋,认错道:“爷,都是属下的错,让爷受苦了。”
他话音刚落,便察觉自己言辞不当,慌忙找补,道:“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跟进来的玄七见二公子面色渐沉,龙四又支支吾吾说不出句全话,慌忙拱手上前,道:“爷,探子刚来报,严家五公子离开侯府后,便去找了那会花娘,适才刚刚回府。”
玄七揣摩了下萧北宸的神色,继续道:“可还要跟着?”
萧北宸眸光聚了聚,道:“远远跟着那个花娘便成,看她都见了什么人。”
“是!”玄七低头拱手应下,垂着眉眼冲身侧跪着的龙四使眼色。
龙四总算机灵一回,跟着玄七便也要一道出门。
瞧自家爷的神色,应是已将尹姑娘哄好,心情舒畅得很,这会自个儿不在爷面前碍眼,才是正道。
龙四弓着背,刚抬起屁股要起身,蓦地便从头顶落下来一本书册,“帕”一声重重打在地上。他腿一软,顺着力道又重重跪了下去。
完了完了,看来爷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他头压得更低,撑着地的手微微渗出汗来。
“捡起来,抄五份。”头顶低沉的声音悠悠传来。
龙四一张脸扭曲到一处,痛苦地抽了抽鼻子。习武之人,最怕握笔杆子,这么厚一本书,还得抄五份!他宁愿爷罚他挑两百斤的担子跑二百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