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旭站在门外头,将手中的香囊摊在掌心里,理了又理。
尹南安晌午醒来,便察觉自己身体的异样。脚上裹着厚厚的绷带不说,胳膊肘和脑袋也疼得厉害。
她恨得咬牙切齿,这都是什么糟心事儿?
瞧了瞧外头的天,阴沉一片,雨倒是停了。
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腰搁着软枕,竟也疼得厉害。
尹南安眼神在屋里扫了一圈,一切如常,同昨夜并无变化。可眸光落到原本扣着的茶碗上时,却发现少了一只。
她眉头一紧。
昨晚,真的是有人在她屋里?
她唤了青鹤进来,又撑着身子坐直了些。
“青鹤,昨...昨晚,你可一直守在外头?”她问得隐晦,着实是那样的场景太不真实,不便问出来自取其辱。
还有她那一脚......
青鹤面上神色依旧无甚变化,她颔首。
青鹤并未撒谎,她确是在外头守了一夜。
尹南安干笑两声,“那,辛苦你了。”
萧旭进来时,尹南安虽未梳妆,却也穿戴整齐,她抬眸望了眼依旧一脸儒雅风范的萧旭,无力地勾了下唇角。
“大公子,南安不能招呼你,请自个搬个凳子坐吧。”尹南安往茶案那边抬了抬胳膊。
萧旭颔首,提了案边的鼓凳,在屋子里头犹豫了阵,终是搁在离尹南安不远不近的距离离,轻掀了袍子,坐下。
尹南安见他坐好,才缓声开口道:“大公子,今日南安唤你进屋说话,便是拿你当自己的亲兄长。”
萧旭眉目拢起,眼中似藏了隐忍,他将揣在掌心的香囊捏紧了些,嘴唇张合几次,才迟缓开口道:“那先前,你我...”
“日后还望兄长能多多照拂。”尹南安打断他的欲言又止,嘴角的笑意扯出疏离的敬畏模样。
萧旭眉眼颤了颤,闷头不语。
尹南安眼神望向旁处,再开口时,声音多了分冰凉,没了先前的热络客道。
“大公子公务缠身,不便在这小客栈里屈着,还请大公子早日归京,给侯爷夫人报个平安。”
这是,下了逐客令。
萧旭双唇紧抿,整个人笼罩了颓败之气,哪里还有刚出发时候的意气风发。
良久,萧旭才站起身,最后深深看了眼床榻上的尹南安。
“何时去留,我心中自有盘算,南安你好生休养。”
他站起身,甩袖而去。
直至木门重新掩上,尹南安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松了松挺得僵直的背。
厚重的乌云压下,沉得似要坠下。泥土的腥气被勾着往上,充斥了这本就不宽裕的天地间。
萧北宸将马缰丢给后头的龙四,转身便往前头客栈走。
这天,怕是滁州的雨季要提前了。
脚刚踏出后院的马厩,玄七便小跑着上前,拱手一拜。
“爷。”
萧北宸定了步子。
玄七四下探视了几圈,方才往前进上一步。
“爷,滁州那边的探子来报,晏姑娘家中老宅里的老翁,今儿早上露了马脚。”
“长话短说。”萧北宸眸色一沉。
玄七颔首,
“一早老宅上有菜农来送菜,那老翁头一句,便是问,先前的刘老三怎的不来。”
玄七又四下望了眼,见龙四正从马厩处往外走。
“那菜农面上神色明显一滞,缓了下神才笑着打哈哈过去。我们的人怀疑,他口中这个刘老三,便是晏姑娘要传的信。”
“刘老三?”萧北宸拧眉,“可会有误?”
玄七摇头,道:“派出的那人会些唇语,不会有误。”
萧北宸颔首。
“刘老三?”龙四走近两人身侧,顺嘴就是一问。
玄七拿眼瞪他,望他胸口上就是一胳膊肘。
龙四疼得呲牙咧嘴,捂着胸口好一顿揉搓,呐呐道:“打我做甚?刘老三不就是那个刘府医,这也不能提?”
萧北宸同玄七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玄七一下子搂住龙四的肩膀,道:“是哥哥下手重了些,但这事儿,确实不能讲。”
龙四脑子不活络,但他贵在听劝。爷说不讲,那便不讲。
几人不再言语,径直回了客栈。
晏乔用了早膳后,又在榻上睡了个回笼觉,到日上三竿才又睁开眼。
“公子可回来了?”她见小丫鬟在身边守着,便开口问道。
小丫鬟颔首,“回了,进姑娘房里瞧了眼,见姑娘睡着,就出去了。”
晏乔垂下眼眸,面容舒展了些。
小丫鬟踌躇半刻,还是支支吾吾开口,道:“不过,公子说,用了午膳还得再出趟门。”
晏乔眸色冷了下来,“可有说为何?”
小丫鬟抿了抿唇,道:“只听说,跟老夫人一道出来的一个姑娘受了伤,公子回来取些药再送回去。”
“送药?”晏乔撑着手臂就想坐起身,“公子亲自去送药?”
小丫鬟知晓晏乔心里头不痛快,也不敢拿眼去瞧她,垂着脑袋上前将人轻轻扶起,从喉间挤出一声“嗯”,算是作答。
乌云压得更低,四下起的风将官道上的沙尘扬了满天,正午时候,却是昏黄一片。
萧北宸草草用了几口饭,便到宴乔屋子里坐了会。
这是晏乔头一次,从萧北宸嘴里,听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尹南安。
是寄住在永铭侯府的孤女。
她心下一横,面上仍是残病未愈的虚弱模样。
“姑娘家,可别落下什么病根。公子路上也得留心,我瞧着这天,是要下场大雨。”
直至萧北宸踏出屋门,晏乔才产生了个大胆的猜测。
先前她从玄七那儿打听团扇的事情,既然那扇子不是傅卿的,那会不会便是这位尹姑娘的?
心下猜忌横生,她轻咳两声,勉强掩盖了那一时的愣神。
直至晚霞落下,萧北宸同龙四才又赶到尹南安暂住的客栈。
龙四揉了揉自己被马车颠了一日一夜的屁股,跟在萧北宸后头,不解地问:“爷,您不是说不能在晏乔姑娘跟前提尹姑娘么?怎地自己却提了?”
萧北宸眸光里闪过一丝算计。
“这会,该让她知晓了。”
龙四还是不解,可又不敢再多问。
他腿都颠得发麻,一瘸一拐走着,却见前头的爷依旧如往常模样,大步流星。
只得暗暗羡慕自家爷这金刚不坏之身。
嬷嬷刚在屋里点了安神香,门就被轻叩两声。
老夫人同老嬷嬷使了个眼色,朝着门外扬了扬下巴,“开门去,定是我那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