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门厅外，老夫人站着时辰久了，脚下也有些乏。
萧衡上前搀扶，被老太太挥手推开。
“南安，南安呐，你来。”老夫人朝着人群后头轻唤两声，忙有懂事的丫鬟小跑着去叫人。
尹南安从人群后头缓步出来，朝着老夫人屈膝，随即便走到老夫人身侧，用手托着老夫人的胳膊扶着。
“南安，祖母老了，还烦你送我回院。”老夫人笑得眼角的褶子愈深，同尹南安打趣。
尹南安娇嗔道：“是南安的福气。”
春日里的侯府，比冬日里添了不少看头。
暖意浮动，游走在满府的绿意盎然里头，搅着花香暗涌，香气萦绕。
老夫人伸手，拍了拍尹南安的手背，轻轻叹出一口气。
“过些时日，上京定不太平。”老夫人目光迥然地落在前头的路面上，似是下了大决心一般，“南安，过几日，你随我一道回趟沧州老宅。”
“祖母？”尹南安不解地侧过脸，满眼困惑地望向老夫人。
“之前的事情，我都知晓了。宫里头的那位贵人性子戾，你躲着点，别硬刚。”老夫人语重心长。
尹南安喉间一哽。
玄阳公主要立府的事情，怕是上京里头人尽皆知。可身在后宅，常年吃斋念佛的祖母，却因着前些日子公主对她使得手段，替她忧心起接下来的日子来。
“祖母。上京去沧州路途遥远，您的身子，怕是会吃不消。您不必...”尹南安面露担忧，声音也哽得沙哑。
“我这把老骨头，许久不回去探探了。有生之年，去一趟少一趟。”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背，语带安抚， “放心，我们一路走走转转，不会苦的。”
尹南安眸光暗了下去，今日早上就站得时辰久了些，老夫人都腿脚不爽利了，若是再车马奔波几日，哪里能受的住。
可她也不便再劝，只能后头寻机会，让侯爷同夫人再劝劝。
“这同皇家的人扯上关联，本就是祸福两依。”老夫人眉眼往下压了压，“宸儿是个死心眼儿的，那便只有祸。”
尹南安搀着老夫人的手臂，脚下步子轻随，静默不语。
“若是公主真求得了圣上赐婚，这婚事，怕是宸儿再不愿，也只能承着了。宸儿还是年纪轻，不懂女孩家的心思。”
老夫人轻叹一声，握了握尹南安的手背。
“他就算身边带着十个百个晏乔，就算是带上十来个傅卿，又能如何？”
老夫人侧过脸，眸子探向尹南安。
“你说，是与不是？”
尹南安抿了抿唇。
晏乔长得同傅卿有八分像，她是知晓的。只是萧二公子一直将人带在身边，她只当是他念着旧情，可听老夫人的意思，却亦是为了惹玄阳公主放手。
可如若是这样，那二公子的牺牲未免也太大了些，还有那位叫晏乔的姑娘，身子本就弱，再这般无名无份跟着萧北宸，怕是日后不给人家姑娘一个说法，恐难收场。
随即，尹南安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哪里会难收场？就像她这般的，甚至不需要来收场。
“南安？”老夫人见尹南安面上神色异样，驻了脚步，停下来望她。
尹南安慌忙讪笑两声，道：“二公子的心思，南安猜不透。”
老夫人的眸光在尹南安面上停留了几瞬，直至尹南安要垂下头来，才收了目光。
“宸儿这些年来，只求过我两次。”
老夫人胸膛起伏，似是从尘封的记忆里挖出一块来，她吁出一口气。
“第一次，是侯爷刚从襄城回来那会。宸儿排斥去宫里头念书，日日想着法子逃学。他那会养了只小马驹，恨不得日日同吃同睡。后来侯爷怒极，命人将那小马驹发卖了。”
老夫人眼里的光似回到了年轻时候，她嘴角的笑容无奈，“那是宸儿第一次来求我。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尹南安也跟着叹出一口气来。
老夫人话毕，沉默了晌，待尹南安转过脸来看她，才缓缓开口道：“这第二次，便是为你。”
“我？”尹南安虽只问了短短一个字，但舌尖都快打了结。
老夫人又是沉默半晌，道：“他上次去滁州去得急，连夜到我院里，虽是说得隐晦，但我做祖母的，哪能不懂他？”
“祖母，你定是误会了。”尹南安苦笑摇摇头，二公子对她最大的善意，莫不是提醒她要小心罢了。
若是真心担心她的安危，怎会让她做这引箭的活靶子。
老夫人轻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言。
送老夫人回了院子，尹南安一路心神不宁地回自己的晚烟阁。
“青鹤。”
尹南安扭头，瞧见后头不紧不慢跟着的青鹤。青鹤抬眸，三两步走上前，面上依旧是冷静无波。
尹南安摇摇头，苦笑出声。
她是在期待什么？二公子即使让老夫人护她，也是怕她真因自己丢了性命。至于其他，若是有，她怎会感觉不到？
恋爱她没谈过，心灵鸡汤不管是不是有毒的，她都喝过不少。
她可得做那人间清醒，再不济也得是游戏人间，不能糊涂，不能糊涂。
“姨母。”
尹南安一脚刚踏进院子，便迎头险些撞上要外走到林姨娘。
尹浔枝从后头追上来，一把拉着林姨娘的衣袖，压低声音苦劝道：“侯爷今儿送完二公子便出去了，这会不......”
两人见着尹南安进院，都是一怔。
尹浔枝面上神情变了变，挤出一个尴尬的笑，草草同尹南安道了安。又下意识使劲拽了拽林姨娘的衣袖。
尹南安不愿管她们的闲事，便自顾自进了院子。
秋月今日在屋子里熏了新香，便是昨儿个邹熙送的那盒。
尹南安吸了吸鼻子，这香气倒是没什么特别，醇香中带着些瓜果的甜腻，虽也好闻但并不出彩。
她拨了拨香炉里的香粉。
邹熙能送自己什么好玩意儿，不是有毒害她，她都得烧上高香。
用完午膳，闲来无事，尹南安便去了萧芷院子里。
她将昨日发生的事情悉数同萧芷道了一遍。当然，重点是钟书渠的，自己同萧二公子那些个让人啼笑皆非的趣事，是一个字没透露。
萧芷眼中是明显的落魄。可尹南安又不得不说，她要让她能更接近现实，再做出自己的判断。
临走前，尹南安特地瞧了眼邹熙那儿带回来送萧芷的香粉，是再平常不过的月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