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旭见尹南安出来,下意识就往上迎,脚才踏出去半步,又迟缓地收了回来。
两人客道一番后,便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了下来。
暖云阁院子不大,一眼便能看到底,也只有这一处能歇脚的地方。
萧旭见秋月退了下去,才缓缓开口,道:“听说这几日你被母亲禁足了,可还好?”
尹南安用茶盖搅着茶沫,只轻轻颔首,算是回应。
萧旭叹出一口气,又道:“那日在云秀庄,我是奉母亲之命,并非...”
“大公子。”尹南安抬起头,适时打断他,道,“大公子一早拜访,只为讲这个?那恕南安不能奉陪了,不然夫人又要责罚。”
尹南安作势便要起身,萧旭忙伸手拦住她,他面上是擦不去的失落。
“南安。”萧旭压低了嗓子,眸光炯炯地凝在尹南安面上,“无论我们之间如何,我都希望你平安幸福,可你如今这样,会吃大亏!”
萧旭喉间滚动了下,继续道。
“你可有想过,为何会突然同二弟走得如此近?是否是有人刻意而为?”
尹南安脸色一沉,和二公子的交集,怕是要追溯到老夫人寿宴那日了。
那会她自己也是摸不着头脑,连着唯一能有线索的辛娘也病逝了。再后来同二公子的纠葛愈发深,她便也不再去纠结其中原委。
但这样的事,是万不会对面前的萧旭言说的。
萧旭见她容色有变,似心安了几分,道:“二弟近些年,被玄阳逼的紧,日子也甚是寡淡。算一算,今年玄阳生辰后,圣上便要为她册封公主府了。”
尹南安不解望他,心中却有一颗种子,慢慢破土出芽。
“公主封了府,便可成婚。日后驸马也是要住到公主府上的。”萧旭言语愈发温和,“你...可知其中轻重,可有想过后果?”
萧旭眼中碎芒是藏不住的关心与担忧,尹南安把头撇向一边,不同他再有眼神交流。
“南安,我从襄城接你回侯府,自是盼着你好。”萧旭缓缓起了身,“即便...即便是以哥哥的身份,我也愿护你。”
“北宸是我的亲弟弟,我......”他目光压在院中青灰色的石砖上,似是不愿再说下去,他叹息一声,与尹南安道别,“今日便不再叨扰了,母亲那边我会帮你求情。还望你细细想想,莫害了自己。”
萧旭走后,尹南安神色恍惚,她坐在石凳上发了会愣,直至张嬷嬷厉声将她唤了回去。
“嘶。”尖细的针头扎进手指,殷红的血汇聚成滴,尹南安将手含进嘴里,一丝血腥气蔓延口腔。
“这都练了多少日了?还总是扎手,你瞧你一早上多少次了。”张嬷嬷横着眼,一脸冷漠,“你可别耍什么心机,手扎烂了也得练。”
张嬷嬷走近,瞧了眼尹南安手中的绣绷,气得又摇了摇头,愤然出了屋子。
尹南安放下手中的绣活儿,细细琢磨起来。
当日从萧二公子院里出来,二公子虽来送了避子汤,但并未真正为难于她。他这人性子乖戾冷漠,也不近女色,可那日,她分明是在他房里......
一切都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萧旭似在暗示她什么,是她自己不愿打开那扇通往真相的门。
春意融融,又过了两日,冬日里头的厚衣裳是一点不能沾身了。
秋月打开塞得满当当的柜子为尹南安挑衣裳。
“姑娘,这些衣裳,也太华贵了,这不出门要怎么穿啊?”她一脸愁苦。
尹南安远远瞧了眼,那些料子都精贵得很,她这日日与笔墨针线相伴,确实不便。
她心中倏的苦涩一片,若是不相宜,喜欢又有何用?
秋月又仔细挑拣了番,才寻了件绣纹简易些的,为尹南安换上。
尹南安盯着衣裳上的绣纹脑中印出萧北宸那张脸,萧旭都说要为她求情,可这个罪魁祸首,却是连个影儿也无。
算了!本不该对他抱什么期望。
“何时辰了?”
衣裳繁琐,两人折腾了许久才穿戴好,尹南安看着日头正盛,问道。
秋月“咦”了一声,也带着疑惑,“辰时三刻了,今日嬷嬷怎地还未来?”
两人到院里瞧时,巧碰着嬷嬷往这边赶。
张嬷嬷面上仍无善色,她怨怼道:“你真是有福气,大公子特地为你去夫人处求了情。我替夫人来传个话:你若知错了,便去找夫人服个软,这次的事夫人便不追究。”
尹南安不解问道:“如何服软?”
张嬷嬷面上怒色一添,语气愈发不善:“你得保证日后与二公子再无往来!”
她从鼻腔里哼出一口气,似乎对尹南安这种缠着府上公子的下贱行为很是不耻。
尹南安歪着头,装作一脸无知,继续问道:“若是二公子缠着我,又该如何?”
“你在说什么胡话?二公子未来是要娶宫里头尊贵的公主的,你莫要给二公子泼脏水,你若不痴缠,二公子可会理你?”
张嬷嬷越说越气,嘴下碎碎念道,“若不是大公子说当你妹妹一般看待,不愿你受苦,你连这次服软的机会都无!”
是啊!府上谁人不知她尹南安先前对大公子的情意,如今背信弃义的是她,大公子还处处为她着想,而她,偏偏又缠上了二公子!
这传言搁谁,都会瞧不上她!
尹南安无奈笑笑。
张嬷嬷只当她是想明白了,她吊捎眼一翻,补充道:“不过,这几日习字和绣工,还是得给夫人检查成果,夫人让你的禁足从三十日降到二十日,这几日,你也不可偷懒!”
院中的树添了新芽,麻雀吱喳,穿梭其中,热闹又快活。
尹南安回到案桌前又练了许久的字,还是觉得口中苦涩,她搁了笔,将青鹤唤进房内。
趁着张嬷嬷不在,尹南安凑近青鹤,递给她一本册子,道:“里头有篇《洛英赋》,你有空躲房里偷偷摘抄一份,字迹工整些,也不必写得太好。”
她垂眸看了眼自己惨不忍睹的字,“比这稍好些便成,不能太好。”
青鹤将书册揣进怀里,颔首。
尹南安顿了顿,又道:“明日,你再帮我去趟外头的铺子,买条绣着海棠花的绢帕回来,绣工次一点为佳。”
这次,青鹤却没有点头。
“主子恕罪,我不能离你左右。”青鹤面无表情拒绝道。
“我在侯府,不会有危险的,你快去快回便成。”尹南安不敢声张,压低声音劝道。
青鹤俯身一拜,“恕属下不能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