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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的午后,惬意无比。

杨妈妈捻着帕子,伸手将脖颈处的盘扣解了,露出半截雪白的脖子,她有些烦躁。

她半倚在廊檐下,贪婪地吸着带着泥土气味的凉风,直至鞋尖被雨水打湿,才稍稍往屋里退了退。

今日这般的气候,来听曲儿的客家都不多。

天色阴沉,积香楼里早早便点了灯,昏黄的灯洒进雨色,混着悠扬的小调,本是惬意。

杨妈妈同几个熟客打着诨,早将晌午的事忘了个干净。

直至几个来寻公道的人,将场子搅得一团乱。几人称是在楼里染了病,硬是要让杨妈妈赔银子。

杨妈妈差小厮去查了账本,几人前几日确实来过。

她被闹的厉害,又怕扰了客家听曲儿,也只能散了些银子,破财消灾。

这会依在廊檐下,她身子乏的很,脑子里也是乱成一团麻。

这些日子,楼里的事,大大小小就未断过。

雨水冲刷而下,落在青石地面上,似起了袅袅烟气。

裹着蓑衣的行人们缩着脖子,行色匆匆赶路。

秋月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拎着自己的裙摆,一双粉色的绣鞋已被雨水打得浸湿。

风斜着吹来,她手中的伞晃了晃,衣袖露出伞外,又沾了雨气。

小巷里的官沟许久未修,此时已积了厚厚的水。窨井盖处咕嘟咕嘟往外冒着水泡,水却不见往下流。

秋月在一扇斑驳的门前停下脚,她踮着脚尖,确认再三,方才伸出手,轻叩了三下门。

等了片刻,门内传来男子的声音,“来了。”

楚义的声音很年轻,秋月始料不及,心下莫名有些悸动。

她将揪着的裙摆轻放下一些,盖住湿透的鞋面。再次抬眸时,门已经打开了。

楚义戴着斗笠,用力缩着肩膀,尽力让自己的身子都蜷在斗笠下。

秋月忍不住咧了嘴角,却在对上楚义的眸子时,脸上染了绯红。

“姑娘?有何事?”楚义声音温柔。

“替我家姑娘送信,”秋月掏出信,塞到楚义跟前,信滴上了雨点子,墨迹晕染开:“姑娘让您放心。”

“尹姑娘?”楚义下意识将信揣进怀里,上京他认识的姑娘也没几个,这不难猜。

秋月颔首,她鞋本就湿的厉害,如今裙摆也湿了,如此狼狈。

她红了脸,不愿过多停留,道了别就转身踮着脚跑远了。

楚义想让人进屋喝口热茶,暖和暖和,可人一姑娘家,实属不便。他也只能望着姑娘的背影,连声说着“路上留心”。

他进了屋,来不及挑灯,贴着窗户就将信看了。

字迹并不隽秀。

他长舒出一口气,透过半敞的窗户,盯着院墙的砖瓦。浑浊的天色,似又有了一道清明。

他姐姐没事。

他鼻子一酸,眼眶便泛了红。

天色彻底暗下去后,雨才渐渐收了。檐角坠着的水滴子,攒成一大滴,方才摇晃坠下,砸在地面的水塘里,荡出涟漪。

邹熙在皱氏院内等了半日,就没怎么沾着椅子。她来回踱着步,绕的邹氏也心中躁郁。

临近傍晚,邹家又来人传话,说是夫人担忧儿子在府衙睡不好觉,哭晕了几回。

邹氏安抚了邹熙几句,劝她先回府照顾母亲。侯府若有消息,多晚都会差人去传信。

星空细数,流光万盏。

雨后湿气重,丫鬟们早早将窗上的竹帘拉了。

萧旭将整件事情交代完,壶里的热茶也喝了大半。

“这么说,邹三确实有嫌疑?”邹氏捏着眉心,深吐出一口浊气。

萧旭颔首,抬眸示意候着的嬷嬷给邹氏按头上的穴位。

他语气无奈:“说是那位姐儿住着邹三的院子,还同先前的恩客有往来。邹三气不过,两人生了争执,他推了下那位姐儿,撞了院里的石桌子角。”

“就给推死了?”邹氏轻拍了拍桌沿,“这混小子!”

萧旭轻摇了头:“当时应是还活着,邹三气急,自个儿就走了,也没发觉异常。”

邹氏长舒了口气,应了声“哦”。

萧旭叹息,用杯盖推了推飘着的茶叶,道:“邹三身上没有公职,平日里也是个闲散性子,没遇着过这样的场面,自个儿都招了。”

“他是家里最小的嫡子,他那母亲从小就宠得紧,养出个了没用的性子。”

邹氏推开了嬷嬷按在额上的手,起身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又问道,

“可还有法子先将人捞出来?”

萧旭垂下眸子,没有立刻应话。

竹帘被风吹起,轻轻拍打着窗槛,丫鬟们闻声过去,将窗户也掩了。

“这些时日,怕是不好插手,”萧旭半眯着眼,似是在努力思考对策,“朝廷去年对各官员的考绩,这个月才会出来,若是这时候惹出些事,怕是对萧家不利。”

他轻轻活动了下脖颈,看向邹氏的方向,继续道:“邹三这档子事,左右也不是掉命的罪。这半月余吃些苦头,下月便能将人捞出来。”

邹氏停了步子,转过身来看向萧旭:“可有些旁的法子?下月你舅父便会赶回上京,若是拖到下月,也就不用侯府出这份力了。”

邹氏嫁到侯府,自是不用再沾母家的光。但若是有事她不给帮忙,难免同娘家人生分。

萧旭搭在膝上的手紧了紧,烛光印在他黢黑的眸子里,摇曳闪躲。

“事情街巷间都传开了,百姓们平日里虽瞧不起窑里的姐儿,但遇着事儿,难免又对富家子多有怨怼。即使舅父回了上京,怕也不会直接从府衙手里捞人。”

邹氏细细听着,她双手叠在一处,焦急地搓着指结:“若寻你父亲,可会有旁的法子?”

萧旭摇头。

亥时三刻,萧侯爷同萧北宸都还未归府。

邹氏廊檐下望了几回,熬得眼睛都泛了红,才合着衣斜倚在榻上。

鹊啼婉转,邹氏再次睁眼时,窗外已微白。

她摸了摸身侧冰凉的床榻,侯爷一夜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