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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南安清了清嗓子,缓缓站起身,她将瓷白细嫩的手往宽大的衣袖里缩了缩,径直往杨妈妈那边走去。

她今日虽然束了胸,却也不敢太直着身子,只能迈大步子,让自己看上去阳刚一些。

“杨妈妈,我出一千两!”她行至杨妈妈身前,朝她展颜微笑。

老员外此刻已怒火攻了心,他摇颤着身子便要过来拎尹南安的衣领。

杨妈妈身子却顿了顿,似也被眼前小公子精致得有些媚相的脸迷了眼。

她的积香楼,也不乏长相清秀的小倌,但仍不及这位小公子万一。

她打发一个清秀的小丫头挽住老员外的胳膊,才将他的怒气压下去一半。

“这位公子,是头一回来我们积香楼吧?”杨妈妈眼神拉丝般看向尹南安,伸手就要去揽她的胳膊。

尹南安微微往一旁侧了身,堪堪避开她的手,她语气略带冷漠,“杨妈妈莫靠太近,我们祖上有规矩,不能同杨氏女子亲近。”

杨妈妈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很快又舒展开,她连连颔首赔着不是。

这偌大的上京城内,有些个怪癖的主儿也很常见,就比如自家爷,就是怪人一个。

她虽被驳了面,但生意还得痛痛快快做。

靠的近的几个客家老爷们,也纷纷低头小声议论,这是什么规矩,他们可从来没听闻过。

“杨妈妈莫怪罪,这是我们家族的规矩,得亏了这些个规矩,我们家族才能昌盛至今,我们极信奉这个。”

尹南安突然转了态度,好言好语同杨妈妈解释,杨妈妈突然又得了面,便有些感激地朝她颔了颔首。

她将一个精致小巧的花梨木盒推至尹南安跟前,柔声道:“这个公子收着,两日后便可来寻我们莺莺姑娘。”

尹南安接过木盒,也不打开,径直就往台上走。

动作快得杨妈妈都没缓过神,她想要拦她,却又不敢伸手触碰,一下子乱了阵脚。

尹南安三两步走至台上,挽起莺莺的手,声音柔和坚定,“等我!”

杨妈妈赶来时,尹南安已松了手,她从袖袋中掏出五十两银子扔给杨妈妈,道:“明日家中自会有人来将银子补齐。”

杨妈妈拽着银子,连连颔首,还想招呼两句,尹南安却带着龙四,头也不回走出前厅。

她蒙着头绕出几个巷子,才才稳了步子停下来,她谨慎地四下望了望,问龙四:“可有人跟着?”

龙四摇头。

尹南安靠着墙角,打开那木制小盒,里头是一枚精致的檀香木雕人偶,厚重的红丝坠子坠着,像极了情人之间的定情小物。

她在昏暗的月光下仔细瞧了瞧,木雕人偶同楚玲儿长得有八分相像,背后精致小巧的一个“莺”字,将积香楼的心思展露无遗。

尹南安却觉得无趣,她将人偶同木盒一道塞给龙四,道:“给你吧!”

龙四局促,推脱不开,便尴尬收了。

月影孤斜,春寒料峭。

龙四则走了正门,尹南安还是老路子回府。

她远远瞧了一眼自己的院子,便觉大事不妙。

她院里的吃穿用度都是侯府提供,平日里院中节俭,只会掌上半数的灯。今儿个院子里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她伫在原地,挣扎半晌。

正厅里,邹氏扶额坐在桌前的椅子上,闭目养神,一旁的张嬷嬷板着脸为她揉着肩膀。

邹氏脚边不远处,跪趴着的丫鬟正是秋月。

屋里里静得可怕,蜡烛燃烧的啪啪声似击在心头上的锣鼓般,让人嗓子忍不住发紧。

“你这是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了?”邹氏语调平缓,却阴恻得可怕。

秋月脸上已挂了几行泪,她哭嚷嚷回话:“奴婢没忘,奴婢的主子永远都是夫人。”

她俯下身子,俯首磕头。

邹氏半垂着眸子,看着背脊有些发颤的小丫头,问张嬷嬷。

“什么时辰了?”

张嬷嬷回道,“夫人,二更天了。”

邹氏脸上又添了几分倦意,她今晚受了不少闲气。儿子不省心,夫君也不省心,现在一个小丫头,都不给她放眼里。

她托起茶碗,轻刮着茶沫,瓷器相碰的声响,屋子却显得更加鸦默雀静

“嬷嬷,给人带下去吧。”

张嬷嬷怒瞪着眼,颔首称是。

“夫人莫要同这等下贱坯子置气,伤了自个儿身子。”张嬷嬷两步走到秋月身旁,捞着秋月的胳膊就往外拽,“你这个小贱蹄子,侯府如此待你,你就是这般回报夫人的。”

秋月被张嬷嬷大力拽着,她双腿用不上力,胡乱在地上蹬着。

“夫人,夫人恕罪,奴婢确实不晓得姑娘去哪儿了,夫人,您相信我!”

秋月声音凄厉,邹氏却充耳不闻。

张嬷嬷气力极大,拉着秋月一路拖至门槛处,才稍有停滞。

门外的丫鬟们见状,便极有眼力见儿地上来帮忙。

秋月胡乱舞着胳膊,想抓住什么借力站起来,暗处却是挨了不少掐。

她心中叫苦,她是侯府的家生子,若是自己出了事,家中亲人,怕再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

她哭嚷着求饶,鼻涕眼泪糊住了满脸。

“张嬷嬷,您这是干嘛呢?”

远处的廊下传来脚步声,来人的语调轻缓,同这边的修罗场格格不入。

张嬷嬷的身子滞了滞,待看清来人时,罩在暗处的眸光不善地闪了闪。

她朝着堂内福了福身子,扯着嗓子道:“夫人,尹姑娘回来了!”

秋月手臂上被拖拽的力气卸了,她稳了稳身子,侧着头去望廊上走来的身影。她心中委屈更甚,眼泪顺着脖颈流到衣襟上,粘湿一片。

待人走近了,她的眼神却是颤了颤,已走到面前的尹南安,同出门时全然不同。

她早上亲手梳的男子冠髻,也变成了普通的女子十字髻。

身上的衣裳也是再正常不过的绣花对襟长裙。

衣裳的颜色,尹南安衣柜里也有一件相仿的,但上面的绣花,秋月清楚,这衣裳,并不是尹南安的。

她怔愣着。

尹南安已俯下身子,将人扶了起来。

秋月刚挨了骂,不敢唤她小姐,只能委屈巴巴地抬眼望她。

尹南安对着她轻轻一笑,拉着人进屋,就双双朝着邹氏跪了下去。

张嬷嬷嗤笑一声,她缓步至邹氏身后,昂着脸,等着瞧好戏。

“哪儿去了?”邹氏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