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里家中女眷们都一道抄佛经,只有尹南安未抄。
邹熙当着老夫人的面故意将这事儿讲出来,自是想让尹南安难堪。
尹南安微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就听侯老夫人语气里带着微怒。
“心善者未必得抄佛经。人若心中有善,坐亦善,立亦善,行亦善。”
邹氏本抱着看尹南安笑话的心思,此刻见老夫人为尹南安讲话,立马也转了号角。
她觑了一眼邹熙,嗔怪道:“母亲说的是,我这侄女儿就是嘴快,讲话也不过脑子。”
老夫人也未再置气,她轻抚了抚尹南安的手,温声道:“南安丫头,你陪我四处走走。”
尹南安乖顺含笑应着,扶着老夫人的胳膊转身走开。
“母亲慢走!”
“祖母慢走!”
邹氏和邹熙见老夫人转身,齐齐道别。
邹氏没好气地瞥了一眼邹熙,刚老夫人在,她不好驳了娘家人的面子,此刻语气中却很是不满。
“你这孩子,平日里稳重的很,今日怎地如此唐突。”
邹熙垂着眸,不应声。
“老夫人是什么人,岂是你这种晚辈可以随意造次的?”
邹熙上前挽住邹氏的手,低眉轻晃两下,低声娇嗔道:“姑母,我知晓错了,下次定不会了。”
邹氏看着邹熙长大,自是很有些情份,也不愿再多责怪,两人信步离开。
尹南安陪老夫人在寺中转了一圈,几处殿内都随着拜了拜。老夫人身子乏了,她方才将老夫人送回厢房休憩。
张嬷嬷在尹南安厢房门口等了许久,远远见尹南安回来,踱着步子便迎了上去。
她本就面相极凶,在府中摸爬滚打了多年,更是练出些面上的摄人功夫。此刻面着让她等了许久的尹南安,表情和语气均带着不善。
“姑娘可算回来了,老奴这老腿都快等断了。”
尹南安知她是邹氏身边人,并不愿多得罪,只能迎着笑问道:“嬷嬷找我何事?”
“姑娘昨日在老奴那边拿了药箱,老奴见姑娘许久未还,便来瞧瞧姑娘身子可无恙。”
她虽字面上恭敬顺从,语气却是阴阳不善。
尹南安心中腹诽,面上仍是和气:“劳嬷嬷费心了,本早上就要给嬷嬷送去,怎料半路上遇着老夫人,陪着老夫人走了一遭,便给耽误了。”
说着话,尹南安已将药箱送至张嬷嬷手上。张嬷嬷岂会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便也收了声不再发难。
“张嬷嬷慢走。”尹南安一张小脸上笑容可掬,温声开口送客。
张嬷嬷接过药箱,没好气地打开瞧了瞧,一双三角倒捎眼眯了又眯,语气中夹着鄙夷,怪声道:“姑娘可真是娇气,受了那一点伤,布带倒是用了大半!”
尹南安一双细白的小手在袖中握了握,忍着龇牙咧嘴痛骂出声的冲动,笑着解释道:“我手拙,是废了些。”
张嬷嬷横着眼,依旧不依不饶。
“怎么?我们侯府已经拮据至此了?”
萧北宸迈着大步,很快便行至两人跟前,他语气淡漠,却是有着不容忽视的威仪。
张嬷嬷哆嗦着“哎呦”两声,“噗通”便跪了下去。
她是邹氏身边的老人,此时虽身子都颤得厉害,也硬咬着牙端着不似府上旁的仆子一样磕头认错。
“二爷,老奴不是这个意思。是老奴失言了。”
张嬷嬷念着萧北宸怎样也得给他母亲一点颜面,打狗也得看主人。她垂着头,眼神却是不停地四处瞄着,生怕被胖的低等仆子看了笑话去。
“跪着吧,午膳前不得起身!”萧北宸朝一旁看热闹的尹南安瞟了一眼,道:“跟我走一趟!”
此时的张嬷嬷,身子欠的极低,也顾不上此刻的掩面,连连磕头。
“二爷,您饶了老奴这次,老奴还得去夫人跟前伺候呢!”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拼命给自己求情,今日若在这儿跪上半日,背后得有多少人戳着她的脊梁骨嘲笑她。
“张嬷嬷她...”尹南安虽面上欢喜,嘴上仍是装作一副求情的样子,语气低顺。
萧北宸见这姑娘一双好看的杏眼里已藏不住欢愉,眼尾溢出的喜悦之色直达心底,便随着她演一把。
“你不必为她求情,我只是在教她规矩。”
尹南安还想说“可是”,被萧北宸眼刀子刮了下,乖乖缩了缩脖子,噤了声。
两人走远,空留张嬷嬷跪在原地,心中不甘却也不敢动弹。
连廊旁竹影摇曳,走在前方的男子,影子被朝阳拉得老长。
男子步子极快,尹南安费劲地提着裙摆,跑了两步跟上,问话的语气中带着小喘。
“二爷,今日怎么也在寺中?”
“接祖母回府。”萧北宸懒得好好回答她的问题,她便也顺着杆子爬。
“那二爷找我有何事?现在四下也无人了。”
男人个高腿长,步子轻快却走得极快,她一路跟着小跑着,一张脸也泛着微红。
“无事,你可以走了。”
一道冷冷的声音不咸不淡的传来,尹南安顿感自己如跳梁小丑般滑稽。她停了脚步,细喘着,见男人并无等她之意,便也不再跟上。
这狗男人,真是个古怪性子。
邹氏屋内,邹熙给她斟上一壶茶,含着笑试探:“姑母,祖母何时同那尹南安如此亲近了?”
老夫人在侯府的地位自是不容撼动,邹熙每次到侯府小住,都想着亲近一二。可老太太痴于礼佛,并不愿多见客。
今日却破天荒的同这刚到府上一月有余的丫头亲近了,不得不让人生怪。
邹氏轻抿一口茶,微微拧了拧眉,眼中也满是疑惑。
“母亲对孙辈们都是极疼爱的,但对尹南安,确是让人生气。”
邹熙低头亲昵地问道:“姑母可清楚,这尹南安的为人?”
邹氏撂下杯盏,锁着眉头,想了想道:“就是个小门户的丫头,父亲倒是有一身孤勇,可这丫头,性子却是软弱怯懦得紧。”
随即她又轻轻摇了摇头,道:“不过,近些时日,倒是有些变化,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邹熙乖巧点头,帮邹氏将茶水斟满:“若能嫁给我那表哥,也算是姑母给她的福气了。”
邹氏轻叹点头,道:“毕竟对老爷有搭救之恩,宸儿又在军中任职,总不好落了人口舌。”
两人正聊着,秀竹晃着矮胖的身子慌张地进了屋,抬头见着邹熙也在,便面生为难地顿了顿脚步。
“何事?”邹氏最不喜下人做事慌张毛躁,问询的神情自也带了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