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止往窗外一看,已瞬间变了脸色。
喵如意“喵呜”一下,从冬晙达的怀中窜了出来,一跃至窗台,只那么一眼,那脖颈的毛全数竖了起来。
他们三个,看到北大街的那些人群中,有几枚飘荡的铜板在快速地移动着,仿佛在人群中奔跑着。
就是那一瞬间,喵如意“嗷呜”着,从二楼直接跳了下去。
肥胖的身子在落地的时候打了个敏捷的滚,掀起一阵尘埃,倏地钻入人群中,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冬晙达也紧张地顺着芫启手指的方向,向着窗外看去。
那里还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北大街。
从上往下看,看到地都是人头,也不知他们看到什么,紧张什么。
芫启顾不上那被打翻的茶水,手脚并用地爬上那二楼窗台,想要学着喵如意一跃而下。
在刚刚想要跳跃的瞬间,突然觉得脖子上一紧。
那衣领被人给牢牢地抓住!
芫启回头一看,看到了冬晙达满脸愤怒:“你想要做什么?”
芫启挣扎着:“真快放开我!那个人出现了!去追他!”
“这是二楼!你摔下去断手断脚的!”
冬晙达几乎是咆哮着,芫启就是有办法激怒他。
“不怕,没关系!断手断脚也很快就好。”芫启满不在乎地道。
冬晙达脸上犹如暴风雨来临,乌云密布,他抓着芫启衣领的手紧了些。
在流民屯时,无止说过,她会痛的。
自愈的代价是疼痛,比正常人千倍百倍地痛!
她怎么可以如此满不在乎?
无止向来平静的脸,这时也满是后怕,真无法想象,芫启真要从二楼跳下去了怎么办?
芫启又挣扎了下,还想要从窗口跳下去。
冬晙达沉着脸不吭声,抓住芫启的衣领,使了内劲,带着她从二楼跳了下去。
“哇!冬郎中深藏不露啊!原来你会武功的啊!”芫启欢喜地大呼小叫。
“……”冬晙达黑着脸。
盛菊一看,自己的主子都跑了,现在不逃,待何时?
口袋里那一点银两可付不起那两杯百两的金顶金骏眉。
盛菊正准备要跳下去,右手一沉,回头一看那小和尚,正抱着他的手臂。
“带上我。”无止道。
盛菊没有过多废话,直接抓上无止也从二楼跳了下去。
那刚刚端了茶水上来的店小二,只看到盛菊跳楼的影子,急得大叫:“掌柜的,有人逃啦,他们没有付钱!快去追呀,他们没有付钱!”
……
芫启的脚刚刚落地,冬晙达抓着她衣领的手一松,就朝着前方狠命地追了过去。
冬晙达紧跟其后。
今日是圩日,人特别多。
芫启左转右窜,像一只灵活的小猴子。
冬晙达紧紧护在她身后,一会儿帮她挡一挡那个档口伸出来的竹竿,一会儿要护着她,不被前方走来的行人给撞倒,还要留意着芫启没有莽撞地掀翻了别人的铺子……
无止人小,盛菊干脆把他背在肩上,紧紧地跟着自己的主子。
他们追了一会儿,追出了北大街,那是个岔路口。
芫启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
冬晙达指了指右手边那一个非常明显的猫爪。
芫启称赞了一声喵如意,朝着那猫爪的方向继续追了过去。
再追了一会儿,两边繁华的街道渐渐萧条起来,这是逐渐接近外城的边缘了。
渐渐地再也看不到瓦房了,一座一座用木头和稻草搭起的小棚子,错落在两边。
京都分为内城和外城。
内城是达官显贵,外城是三流九教和平民百姓。
但在这外城的最后一圈,护城河边,还有一圈低矮的,风扫地,月当灯的窝棚。
那些窝棚又矮又低,一张破席弓起来,那就是一个棚。
臭水横流,路面泥泞坎坷,里面住着的是这京都最低贱的人,像虫子一样的人。
这些窝棚远远的看过去,又像是伏在地上的虫子一样,因此这些窝棚被戏称为“滚地虫”。
越往里走,里面越窄,窝棚越来越多,苍蝇鼠蚁,四处蔓延。
这里根本也算不上是路了,土地被人踩多了,也就成了路。
所谓的路上臭水横流,分不清是人类的还是动物的,排泄物四处都是。
但那地面,喵如意的爪子印却越来越清晰。
那些窝棚的门口,或站或蹲或坐着,衣衫褴褛,面色如土的人。
他们用那像是死水一般的眼神,死死盯着芫启她们这一群突然闯入的外来人。
那些窝棚太矮,稍微直起腰来就撞到头,高大的冬晙达和盛菊不得不弯着腰背在这当中行走。
但喵如意的猫爪,还一直向着这一带滚地虫的最深处延伸。
冬晙达向盛菊使了一个眼色,几人立刻换了位置。
盛菊在前开路,冬晙达垫后,把芫启和无止牢牢的护在中间,警惕着四周,残街陋巷里,那些死气沉沉,却又充满危险的人。
“喵如意!”芫启指着前方大叫。
在那所谓的道路尽头。
一只肥胖的大橘猫孤零零地蹲在那里,迷茫地看着前面。
芫启跑快几步,“喵如意,人呢。”
“喵呜~”喵如意转头看到芫启,大大的猫眼满是委屈,喵了一声。
“跟丢了?”芫启跳脚。
“喵!”没有跟丢。
“那你这是做什么呀?”芫启问。
“喵!!”喵如意让开身子,猫爪子指了指前面,你自己去看吧。
芫启看过去。
那是一间低矮的棚,棚顶一张旧草席,那就是一个家。
棚前一盅小罐正在噗噜噗噜的煮着,浓浓的药味飘出,那枯木杂草烧出的黑烟,把入眼所及,都染成了黑色。
一只黄毛的杂狗,蹲在那棚子前,守着那只罐子。
而那只狗的头顶上,竟然晃荡着三枚铜板!三枚!!
芫启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一条黄毛杂狗!
一条狗!
狗!!
有铜板的居然是一条狗!
难怪上一次会跟丢!难怪这一次差一点就追不上!
芫启原来还心想,这个人,怎么跑得这么快?
居然是条狗!
芫启目瞪口呆……
赶上前看到这一切的无止,目瞪口呆……
这时,一个佝偻着背,苍老得没有什么生命力了的黑影,慢慢地从那棚子里挪了出来……
那个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撑着一件单薄而破烂的衣服,花白而稀疏的头发,脸色黄中带黑,皱纹如沟壑一般深,浑浊的眼白,干裂而带血的嘴唇……
风一吹,破烂的衣服晃动了起来,松松垮垮的袖口随风而荡,他竟然是没有手的……
老人一点一点地挪动到那罐子前,用脚趾头捏起一块烂布,把正在烹煮的药罐打了开来,又用脚趾头夹起一柄长勺搅了搅,更浓的药味散发了出来。
做完了这些,老人盖上盖子,又塞了一点枯木进去燃烧,然后用脚揉了揉那只杂毛黄狗的头。
老人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老人家!”芫启唤道。
那老人充耳不闻,又一点一点地向着棚子里挪了回去。
“你要找的人,是这个老翁?”冬晙达上前问。
芫启面有难色,有点难以启齿,扭捏着指了指那杂毛黄狗,“确切的说,我找的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