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启又掏出了几粒碎银子,塞到妇人手中。
“婶子,我信你是守信之人,你答应过人的事,从来没有和其他人说过,所以我问了那么多人,都没有知道。但我也信你是慈善之人,你是知道,我们来这陆家村是为了什么的。一个死了都盼着落叶归根的人,现在却找不到根了,婶子你也不忍心,对吧?”
“这……”那妇人嘴里犹豫着,手里却是紧紧的握着那几粒碎银子。
“婶子,我答应过路南大的,会帮他找到家的,君子一诺重千金。我们是外乡人,办完这事,我们就走的。其他的事,婶子莫要担心。”
妇人眼神中有着挣扎,又攥紧了几分那几粒碎银子,想了又想,终于说道。
“这事实在是隐晦……我也是半听半猜的,也不知道太多实情……只是如果姑娘带回来的骨灰真的是那个人……约莫……约莫……也是入不了族坟的……恐怕是白跑一趟约莫……”
“婶子,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因为……那个人不应该姓陆!家谱上也没有他的名字!”
“婶子,慢慢说,把话说明白点。”
那妇人望了望芫启,一边回忆,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姑娘,你住的这房子,是陆大人的宅子。他的夫人很早就去世了,他带着他的女儿,两人相依为命。
悠然姐姐长得漂亮,针线活做得好,还能读书识字呢。
我们家就在隔壁,我从小命苦,刚出生就抱到陆家村做童养媳了,我娘打了我骂了我,我偷偷地哭的时候,姐姐给我一颗糖,陪我说说话。
姐姐太好,这么好,听说当时上门求娶的汉子都排到村口了。但是陆大人舍不得姐姐,想着在身边多待几年。
呃……好像是我十一二岁的时候,陆大人中了举人后,就带着姐姐搬到城里住了。
我好似伤心了许久……应该……应该是我十五的时候,对,十五岁,我是十六成亲的,就是十五岁的时候,陆大人突然带着姐姐回来村里住了。
回来后,大门就一直紧闭着,除了偶尔陆大人会出来采买物品,都不见姐姐出来。
我很想念姐姐……那天又被我娘打得惨了……我就想着说去找姐姐,门是锁上的。
我爬上了这家的围墙,然后……我发现院子里有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在玩耍……
我一紧张,从那围墙上掉了下来……姐姐发现了我……
她笑着扶起了我,她说,我最近身子不是很舒服,做起家务来越来越吃力,今早才和菩萨说,来个人帮帮我吧,你就掉下来了。
姐姐那是看到我满身的伤痕,在救我啊……”
那妇人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
“姐姐原来多漂亮的一个人啊,怎么瘦得都不成人样了,那么瘦,那么瘦,好像风吹了都会倒一样……
那个小男孩一直没有说话,就盯着我看……陆大人回来后看到了我,也没有生气,叹了口气后说,正好让我帮帮忙。
然后我就在陆大人家做了厨娘……我答应了姐姐,不会把这男孩的事情说出去的……”
“那个小男孩叫什么?”芫启突然插话问。
“叫……我听见姐姐叫他南儿……”
“南儿?”芫启的声音高了几分,一直累的殃殃的喵如意也瞬间睁大眼,“你知道他的大名吗?”
妇人摇摇头。
“不知道,也不敢问。一个未嫁的姑子,带着一个几岁的孩子,躲在屋里不出门。
我虽然还没有婚育,可也猜的出一些。我怎么敢拿这些事去戳姐姐的心窝子啊。”
芫启点点头,又问:“村里还有其他人知道这男孩的存在吗?”
“没有了……姐姐和那男孩从来没有出过门,有人来了也躲到房里,那男孩也乖,一点也不吵不闹的……
在村里呆了不过一年,陆大人就带着姐姐和那小男孩走了。”
“之后都没有再回来吗?”
“陆大人没几年就中了进士,在外面当了官呢,我们村里也偶有陆大人的消息传回来,听说姐姐后来也招了个入赘的夫婿……\"
那妇人说到这里,开始抹着眼泪了。
“姐姐的命苦啊,没几年,我听闻姐姐的夫婿因病去世了……又过了好几年,陆大人辞了官,和姐姐又回来了。
姐姐念着我做的菜,又把我找了回去做厨娘……我一直伺候着大人和姐姐……陆大人走了不过两年……姐姐也就去了……”
“那个南儿呢?”
\"没有再听他们提起过了……\"
“陆悠然有儿女吗?”
“有个小姐的,夫家在京都,姐姐病重的时候回来过一趟,但没过几天就回去了。姐姐的葬礼之时,小姐身体抱恙,派了个管事的回来张罗。”
芫启沉吟了半晌,眼神望向喵如意。
“喵——”喵如意回复了宏亮地一声。
这妇人没有说假话!
“婶子今年几岁了?”芫启问。
“我今年四十五岁了。”
听到这话,芫启不由地抬眼多看了几下,带了几分怜惜,这妇人两鬓斑白,满脸皱纹,看着绝不止四十五了。
芫启迅速在心里计算了一下。
陆南大是庆和二十四年兵,那是二十年前当兵的,这妇人十一二岁,也就是三十多年前见过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年龄上也符合!
这村里曾经有个被叫做“南儿”的男孩,他被隐藏了起来。
所以没有人知晓!
那个“南儿”是陆南大吗?
“婶子,村里还有其他人可能知道这个南儿吗?”
“这个……”
“你尽管说。”
妇人又摸了摸手里的碎银子,这才说道:“里长或许知道些……”
”还有想到什么吗?”
妇人摇摇头。
芫启点点头道:“婶子,你给我们做厨娘,我们也没啥要求,干净能吃饱就好。”
妇人忙点头:“姑娘放心,姑娘放心。”
芫启掏出一吊铜板递给那妇人:“婶子,外面还有些排队的,你把这些铜板给她们分了,就说我已经招了你了,让她们散了吧。”
妇人拿着那铜板,却没有立刻出去,哀怨的眼神看着芫启。
“还有事?”
妇人犹犹豫豫几分后道:“姑娘,我刚刚说的,那个……不一定是姐姐的孩子……姑娘说的路南大,也不一定就是……那个孩子……”
“我会想办法查证。如果陆南大真是那个孩子,婶子也是做了一件好事。你也不希望陆悠然的骨肉流落在外吧?”
“话是这么说,但姐姐已经去了……我我我……实在不想因为我……毁了姐姐的清誉……”
“婶子你放心,我有分寸的,没有查实不会乱说。”
妇人得了芫启的保证,这才转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