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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夫子想让薛荔讲课的这个设想刚开始便遭遇了一盆冷水。

她在教师休息室里把这个设想提出来的时候,同为惟馨书院授课老师的颜夫子便阴阳怪气的嗤笑:

“我见过捧人臭脚的,我还没见过捧到这种地步的。”

“就算她薛荔名气再高,再是沈老太爷的徒弟,可她现在毕竟是学生!你也不必把她捧到这种地步!”

“还让她当夫子给学生授课?!亏你也想得出来!你得明白她是学生!只是个学生!”

“你让一个学生来教课,不如直接承认我们这些当夫子的不如学生好了!”

颜夫子说完,愤愤然起身就走。

颜父子和姚夫子曾经有过一段私人恩怨。

两个人都是年龄大了从宫里退下来的女官,当年一起找婆家,媒婆推上来的人选里面就有姚推官。

结果姚推官选了姚夫子没有选颜夫子。

后来两人在惟馨书院一同当夫子,颜夫子就看姚夫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

说话也经常夹枪带棍的。姚夫子知道她脾气,也没怎么理会她。

现在颜夫子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其他夫子也觉得颜夫子的顾虑有道理。

老师就是老师,学生就是学生,不能乱了尊卑伦常。

平白叫那些学生认为自己也行,就想打老师翻天印,以后不好管。

有个夫子站在薛荔的角度提出了她的问题。

“当学生和当夫子是不一样的,你确定薛荔能有这个授课的能力?若是她怯场讲得不好,或者言之无物,那对薛荔来说也是一场灾难,你确定她能接得下来?”

众人都反对,姚夫子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但想了想,还是坚持自己的初衷。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薛荔明明那么有才华,她的光彩不该被湮灭,不该天天坐在那,无休无止的练字练字……

姚夫子上课之前便找到薛荔。

“夫子今天有些不舒服,你能不能代我上一节课?”

薛荔忙问:“夫子您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姚夫子微笑:“没有生病,就是有点不舒服,你能不能帮夫子这个忙?”

薛荔看姚夫子神色疲惫,确实掩饰不住的憔悴,赶紧答应下来:“好,我试试。”

姚夫子指尖发凉:“沈老太爷怎么教你的,你就怎么教学生就好,不要太过紧张。”

薛荔乖乖巧巧的点头。

姚夫子倒是把任务交出去了,心里却越来越不安。

她没有见过薛荔在教室大展神威弄哭薛芷的彪悍模样。

她看见的薛荔都是软软糯糯乖乖巧巧,就不由有些担心她能不能镇得住场子。

左思右想始终还是不放心,便悄悄溜到了教室后面,在最后一排坐下来听课。

薛荔牢牢记着姚夫子说的那句话。

沈老太爷怎么教她的,她就怎么教学生。

于是,姚夫子看到了一个怒吼咆哮式教学的薛荔……

“我发现你们好多人都搞不懂诗人的先后顺序。以大唐为例,大唐诗坛群星璀璨,浩瀚近三百年,你们好多人却都不知道是先有李白还是李贺,杜甫和杜牧又是什么关系,今天我就按照诗人的出生年月来给你们捋清楚。”

“唐朝建立第二年,唐高宗武德二年,骆宾王出生,他七岁写下《咏鹅》,六十六岁写下着名的讨武檄文,《为徐敬业讨武曌檄》,则天皇帝看了赞不绝口。”

“唐太宗贞观十一年,写‘愿做鸳鸯不羡仙’的卢照邻出生。此时骆宾王十八岁。”

“到了唐高宗永徽元年,史上公认天才的王勃出生,他写下千古第一骈文《滕王阁序》。”

“王勃出生的时候卢照邻十三岁,而骆宾王三十一岁。”

“初唐四杰里面,杨炯也在同年出生。”

“王杨卢骆,他们四人大力书写边塞和市井,给诗坛注入了一股清新刚劲之气,他们奠定了整个唐朝的诗风。”

“唐显宗元年,宋之问出生,他写下的是《渡汉江》,‘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脍炙人口。”

“到唐高宗显庆四年,陈子昂出生,他写下‘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这一年骆宾王四十岁、卢照邻二十二岁、王勃九岁、而陈子昂才三岁……”

姚夫子越听越震惊。

薛荔以年代为线,把唐朝所有诗人全都串起来。

她不是只顾自己讲课,她是随时抽查学生。

学生一旦答错,好嘛,直接一顿喷。

挥着教鞭,噼里啪啦狗血淋头。

学生们没有一个敢开小差。

每个脑子都在疯狂运转。

不但要把诗人和诗作以及他的生平事迹联系起来,还得算他在整个时间长河中的位置。

他出生的时候哪位前辈又多少岁了,等等。

如果说错了,或者把后面的说到前面去……

那就是一场灾难。

别以为能蒙混过去。

薛夫子能精准的逮到每一处错误。

这个时候的薛荔哪里还是软软糯糯的小可爱?

她是浑身喷着火,行走的火型巨人!

姚夫子震惊一百年。

震惊完了之后,赶紧手忙脚乱的抽了一张纸刷刷刷的写。

把薛荔讲课的内容赶紧记录下来。

薛荔讲的,有她所熟悉的着名诗人,也有一些比较冷门的,譬如就只有一句两句流传流传于世的这些诗人。

这些都是宝贵的资料!

这一整天,惟馨书院甲级班提及率最高的一句话就是

——“多少岁了?”

谁谁谁出生的时候,谁谁谁该多少岁了?

多少岁多少岁,魔咒一样。

学生们都快疯了。

到了放学时间,姚夫子脑汁子全部榨干,一滴不剩。

全班都一样,一个个出来萎靡不振,只有薛荔活蹦乱跳。

她很开心。

今天当了老师耶!

姚夫子浑浑噩噩朝家里走,手里紧紧的攥着她记录下来的纸张。

在学院外遇到了一个熟人。

是姚夫子母亲的闺蜜。

她的儿子在万松书院读书,叫詹信。

詹母和姚夫子说了几句话,问候了一下姚夫子的母亲,硬是热情的把她菜篮子里的果子塞给姚夫子

托她带去给姚母尝尝。

姚夫子推辞不过,只能收下。

推搡间她也没注意到自己手里的纸张落在了詹母的菜篮子里面。

詹母回到家,刚好万松书院学生也放学了。

詹信接过母亲手中的菜篮子,准备送去厨房。就看到了菜篮子里的纸。

这纸这哪来的?

他拿起来。打眼一看发现字迹有些凌乱。

姚夫子记录得匆忙,还没誊写整理,字迹自然有些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