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南坐在凉亭的回廊上，手里的剑无意识的挥舞着：“不喜欢，但也不讨厌。”
江小白坐在他旁边，弹了一下他坠在眼睛前面的“脏辫”。
江小白：“那怎么不换衣服？不敢？我们小将军怕了？”
江小白每次调侃沈雁南的时候，总喜欢叫他小将军。
沈雁南一开始觉得恼怒，但是日子久了，又觉得好像也还行。
沈雁南：“可能是这段时间太安逸了，骤然要以真面目示人，还有点舍不得。”
江小白也舍不得，说到底谁愿意被追杀呢。
但是，江小白说：“可是我们又是不阴沟里的耗子，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总不能一辈子都躲躲藏藏吧？”
沈雁南眸光暗淡：“是我连累你了，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用管我的。”
沈雁南：“我得那些部下为了护送我离开京城，几乎都死绝了。”
沈雁南：“我也不是不想报仇，可是现在的我，能怎么报仇呢？”
沈雁南自嘲的说：“难不成还要冲到皇城里去乱杀一通吗？”
江小白环顾四周，确实没发现有人之后，才小声的问：“其实我一直都没有问过你事情的原委，只是凭借只言片语拼凑出来一个大概。”
江小白问：“你能和我说说吗？”
沈雁南也没有想要有意隐瞒，他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北边的草原上有蛮人，他们做不到自给自足，便时常来抢掠北边的城池。”
“我们沈家，自从我曾祖父开始，就一直镇守在北疆，世世代代，英勇忠烈。”说起这个，沈雁南的嘴角便浮现了一丝笑意，“也因此，北疆驻军虽然有虎符，但是不论是军队还是百姓，都是先认人再认虎符。”
“从我会走路开始，就在北疆长大，跟着哥哥们一起习武，跟着将士们一起操练，直到及笄之年，才被送回京城想看人家。”
沈雁南看了一眼江小白：“只是我从小长在军中，针织女工样样不会，还抛头露面总和男人同吃同住，相看三年下来，京中硬是没有一户官宦之家愿意娶我。”
江小白觉得自己要被cue了：“于是你就嫁给了我，不是，嫁给了王嘉豪？他是什么人？”
沈雁南有些无奈，也有些心伤：“王嘉豪不是官宦子弟，是京城一个皇商的儿子，虽然不是良配，但我那时，年纪也已经大了，只好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江小白不敢苟同，18岁就年纪大了？只怕是身子骨都没长全乎吧！
沈雁南越说越悲哀，到最后甚至是恨得咬牙切齿：“那几年北蛮已经日益壮大，我的祖父父亲叔伯接连战死，京城里的异议也越来越多。我出嫁时，只能由我的两个哥哥顶上去。”
沈雁南：“所以，我那婆家完全没有了当初订婚时的恭敬，而王嘉豪也极其讨厌我这样的小哥儿，新婚之夜，都是宿在通房的床上。”
沈雁南：“后来，我的大哥哥也战死之后，王嘉豪就越来越放肆了，小妾一房一房的娶进门，而公婆也不管。”
江小白略感奇怪，他说：“虽然王嘉豪确实该死，但是我觉得你从小长在军营，见过伏尸遍野，也见过阖家欢乐，心中应该是装着四方天地。真的会被这些后宅里的腌臜事困住吗？”
江小白：“就算难过，也不该如此难以释怀吧？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你没说？”
到底是什么事情，能够让沈雁南哪怕在逃跑之前，也要去把王嘉豪宰了？
沈雁南点点头：“其中有一个小妾，仗着有些宠爱，便心高气傲，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种绝孕的汤药，我一时不察全喝了下去。”
沈雁南摸着肚子：“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江小白虽然觉得一个小屁孩可有可无，但是若是被人谋害而导致以后没有子嗣，那他恐怕也是要恨极了的。
江小白便问他：“那你有没有杀了那个小妾？”
沈雁南摇了摇头，自嘲的说：“那个小妾确实十分受宠，出事的当天晚上，王嘉豪就把她藏起来了。”
沈雁南：“而三天后，我唯一的哥哥也在一场战役中重伤不治身亡。虽然朝廷为我一个小哥儿的身份吵得不可开交，但是我姓沈，也就只能让我挂着帅印去了北疆。”
沈雁南不敢再想当时的惨烈，便一笔带过：“一开始的几场小战役，其实都还顺利，所以朝廷那些言官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沈雁南：“直到那天，朝廷派来了送粮的军队，我们刚开始还觉得这次朝廷居然这么大方，粮车上满满当当的全都是粮食。”
沈雁南：“结果，等送那些人一走，我们把那些粮袋打开一看，全部都是发了霉的粮食。”
沈雁南：“我们没办法，只好把这些发了霉的粮食放在太阳底下暴晒。同时我又接连给朝廷发了三封奏折，希望朝廷能再送一些粮食过来。”
“但是，”沈雁南叹息一声，就连肩膀都垮了下来：“但是，三封奏折石沉大海，皇上没有实权，恐怕这奏折根本就递不到他面前，就被世家拦截了。”
沈雁南：“而那些粮食，虽然经过暴晒，补救回来了一部分，但是也于事无补，士兵们吃不好，时常闹肚子，这样上战场只能是……”
“在一次大战役中，将士们的身体终于垮了，北蛮这边士气正盛，而我们这边被打的……就像是败家之犬。”
“十万将士，被打得死伤惨重，其余人眼见不敌，就带着百姓们跑了。”
“这次战役十万将士死的死，没的没，百姓们也流离失所，北疆损失了三座城池。”
“我当时还天真的想去京城问个明白，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面做了手脚，可惜刚刚入京，还没见到皇上，就被世家的人抓了。”
沈雁南：“这之后的事情，你应该也都知道了，无非就是严刑拷打，他们想要揭过军粮一案，把责任都推到我带兵能力不足而导致战败上。”
江小白实在想知道，为什么在面临全城通缉的时候，沈雁南还要去杀了王嘉豪。
江小白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江小白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不少阴私，但他想也无非就是后宅的事情，毕竟王嘉豪可实在不像是什么能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的男人。
可是谁知沈雁南却是脸色大变，眼睛瞬间遍布红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