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
季婉蓉将钱袋里的钱数了又数,对香草长叹道,“草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有苏府新的消息啊?”
香草瘪了瘪嘴,“要不,我们开一个新的系列吧?”
“什么系列?”
“比如我最近听来的,关于御史大人儿子赌博的消息?”
“嗯,你先讲,我看看有没有卖点?”
香草滋滋啦啦的叨了起来。
一人讲的带劲,一人听得带劲时,冷菱带着赵策突然就出现在他们身后。
两人忙起身行礼。
冷菱吩咐香草,“去给陛下弄点菊花茶来,降降火!”
赵策:“????”
季婉蓉打着哈哈说道,“还是臣妾去吧!”
冷菱一把拉住她,“香草去就可以了。”
赵策看向季婉蓉问道:“皇后说,是你在作画?”
季婉蓉心跳加速,这冷菱不是说,挨骂挨罚的风险她自个儿担着吗?
这是怎么回事?
季婉蓉强装镇定,“回陛下,是的。”
“那给朕看看,可以吗?”
冷菱伸出根手指,笑了笑道,“陛下,咱们是有规矩的,无论是谁要看,必须一个人一两银子,就是陛下您,也不例外。”
季婉蓉见冷菱大胆至此,冷不丁咽了咽口水。
赵策愣住,不是因为她向他要钱,而是他一个帝王,在这皇宫里,凡事都有人安排妥当,身上根本就不会带钱。
他朝桂荣使了使眼色,示意他拿银子出来。
桂荣忙从荷包里,拿出一小锭碎银,刚好一两,递了过去。
冷菱接了过来,放到季婉蓉手里,季婉蓉只觉得烫手,她提着一颗心,看冷菱将一旁装订好的厚厚一坨画稿,捧给了赵策。
赵策修长如玉的手指,只翻开一页,面色便沉了下来,越到后面,面色越沉。
柳叶刀作为龙羽卫的统领,短短时间,规模就相当成熟,各大家族的隐秘消息,每日都有人送来他看,他如何能看不出,这画稿上画的就是骊歌和苏棠?
他终于搞明白,他母后为什么被气得吐血了,他觉得自己都快要被气吐血了!
一阵风过,树上的鸟儿似乎也感受到了阵阵寒气,只听得鸣叫一声,四散飞去。
季婉蓉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都在打颤。
赵策不笑的时候,自有一股威压,这会儿面寒如冰,她能感觉到山上有无数滚石要朝她压下来。
冷菱的一张脸上,始终挂着笑。
赵策翻完最后一页,抬眸间就要发怒,却对上她面带笑意的脸,怒气被深深憋了回去,换上一副犹带探究的眼神,“这,你要怎么解释?”
冷菱将季婉蓉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子解下,倒在他面前,含笑说道:“这三日,我们凭着这画稿,总共赚了一百两银,这已是一个五品大臣一年的俸禄。”
冷菱将银子分了分,忍痛割爱道,“这五十两银,臣妾就献给陛下,献给国库,臣妾知道现在国库空虚,陛下着恼的很。”
赵策蹙眉看着她将银子以乌龟般的速度放入自己手中,心下觉得好笑。
“这才只是三日的收入,若是陛下允许臣妾将这件事继续做下去,臣妾有信心,赚千两万两都不在话下,虽然于国库只是杯水车薪,但有总比没有好。”
冷菱胸有成竹地看着他。
她算过日子,不出半个月,江南就会发生水灾,紧接着就会有旱灾。
其实也不是一丁点预兆都没有的,冬至到现在,江南的天气就冷得极不寻常,冻死人,畜,以及农作物无数。
史书上曾对江南此类情况有过两次记载,一次是一百年前,一次是五十年前。极寒天气持续三月,紧接着雨水又绵延三月,水患旱灾接踵而至。
史书上对两次水患是这样描述:霪雨为灾,昼夜不歇,千里之内,俱成陆海。
现在这些虽然还没到来,但冻死的大量的人,畜,农作物,也是灾,朝廷必须要拿出钱来安置救助。
可坏就坏在,朝廷很穷,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这段时间赵策联合心腹大臣,商量着如何让世家大族募捐一点钱来救急。
可计划实施之困难,超乎想象!
这也是他将江南作为封地划给赵衍的原因。
除却赵衍对皇位有觊觎之心外,他算得上是一个手段有谋略,并且也心怀天下的人,让他去治理现在的江南,再合适不过。
赵策听完冷菱的话,说不心动是假的。
现在的他很缺钱。
半晌,赵策望着手中五十两银,幽幽说道,“朕不要跟你五五分,朕要二八分,你们二,我八。”
冷菱听罢,只想爆粗口。
——太mmmm的黑心了!
这结局完全偏移了季婉蓉的想象,她甚至想过被罚被打,想过会不会像冯诗娇一样被丢掉冷宫去。现在危险解除,她也没想赵策说的这二分利亏不亏,只捂着狂跳的心脏,小鸡啄米似的激动道,“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
冷菱听罢嘴角抽了抽,恨不能捂住她的嘴,将这话塞回她肚里。
赵策展颜一笑,“那既然爱妃没有意见,此事就这样定了。”
说罢,视线落在冷菱身上,促狭一笑,“你说过千两万两都不是问题,朕看好你,你若是一月内赚不到万两银,朕就治你的欺君之罪!”
冷菱心头警铃作响,刚才那千两万两是她胡诌的,她只是想着数额说大点,会更打动他而已。
现在好了,搬起石头自己的脚!
冷菱心里叫苦不迭,但也只能强装微笑,目送赵策离开。
人都走了之后,冷菱才抡起小拳拳,一拳一拳锤在季婉蓉身上,“谁叫你答应二八分的!本宫还没说话呢!”
季婉蓉边躲边抱歉,“我不是一时高兴嘛!”
“啊啊啊啊啊.......”冷菱悲愤的嚎叫声响彻未央宫,众仆不可避免的捂住自己的耳朵。
季婉蓉讪讪道,“你不是说你能赚千两万两吗?我们那二分利,也很多了啊!”
“那是我胡诌的!”冷菱一顿咆哮。
季婉蓉刚高兴没多久的心,忽然间像掉入冰窖速冻起来,这次换她低吼道:“你~说~什~么!!!!”
她现在连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完不成就是欺君之罪啊!
欺君之罪啊!
走出未央宫门没多久的赵策,总感觉背后像地震了,遂问桂荣,“这是什么声音?”
“奴才猜,兴许是两位娘娘又在打闹吧?”
想起刚才种种,赵策唇角微勾,觉着今日这一趟来得真值,冷菱总是能给他创造惊喜。
想了想对桂荣吩咐道,“就快到父皇忌日了,依礼制,朕陪太后去宏胪寺上完香后,她会留下来暂住几日,近些天来,她常感不适,这次便让她在那里多住一段时间吧。”
桂荣应道,“是,奴才这就去打点安排。”
苏府。
方远山下学后,就收到了骊歌的请帖,邀他入府一叙。
他心下忐忑,思虑良久后还是决定来了。
甫一进府,就见一棵红得发紫的木棉树如亭亭华盖,将她拢在一片树荫之下。
她穿了一身浅蓝衣裙,安静温柔的端坐在一旁,桌上摆着瓜果小食,望着他的眼如碧波荡漾。
方远山的心跳了跳,耳尖微微泛红,传言说她变了许多,今日一见,的确比在国子监时更韵味了。
“过来啊!”
骊歌招手,声音也温柔。
方远山觉得自己像进入了一场梦般,很不真实。
直到一株火红的木棉花落下,刚好打在他脸上,他才清醒了过来,他立在离她一丈远的距离朝她行礼,“草民见过殿下。”
“坐到这里来吧。”骊歌指了指自己右边的座位。
方远山忐忑不安地挨着她坐了下来,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很快,脸上飞起一层红霞。
这可是她第一次单独见他啊!
骊歌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爱慕自己头号男同学,如一个小娘子般娇羞,感到十分的满意。
仿佛在苏棠那里丧失的所有骄傲自尊,在这一刻找了回来。
她并不是没有人喜爱。
柳絮在前些日子塞给她的纸条上写着:男人只有求而不得,生出醋意来,才会知道珍惜身边的人。
这意思就是想告诉她,女人太过主动,在男人心里反而会很掉价。
她苦思几日,终于想出了能让苏棠吃醋的办法。
以她的思维来看,女子吃醋,多半是因为喜欢的男人对别的女子好,反过来,她对别的男人好,他肯定会吃醋。
可她却不知道,男人吃醋的关键,是建立在他爱这个女子的基础上。
她现在只满心欢喜的等着苏棠闯进来看到这一切,然后怒从中起,再然后,她就哭哭泣泣向他表明心迹,好好哄着他,接下来两个人误会解除,就能你侬我侬......
想着这画面,她兀自笑出声来。
方远山讷讷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骊歌止了笑,摆手道,“没,没......”
“对了,你不是喜欢金玉露吗?”
方远山连忙摇头否定,“草民不喜欢,草民喜欢的是......”殿下您。
想到醉春楼自荐枕席那日,苏世子带着人来找金玉露,一脚将门踹开发现是她与苏棠,这些人当中便有他,骊歌不禁莞尔一笑,“你们男人啊,就是喜欢口是心非。”
说罢,便拍掌三下。
掌声落下时,两个人只见打扮妖娆的金玉露便从头顶飘下,如仙女下凡一般,木棉花漱漱落下,好似一场红色的花瓣雨。
这比在醉春楼要见到的她,还要美丽妖艳得多。
方远山看得痴了。
骊歌笑着抿了口茶,直摇头,男人果然都是偏爱尤物。
一旁,乐姬手下的琴声婉转作响,配上金玉露在红色花雨下婀娜飘逸的舞姿,相得益彰。
骊歌吃了一块糕点,漫不经心地问道,“好看吗?”
方远山的视线落在金玉露的身上,半分没移开,听到她的问话,只机械性的点了点头,发自肺腑的赞道,“绝,绝,简直太绝了!”
当霞光的金色洒满金玉露全身时,那舞姿便仿佛有了灵气般,若此时她稍稍勾一勾手,只怕方远山就会情不自禁地走过去,生死都能交付给她。
这时,晚霞尽头终于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来。
骊歌觉得时机到了。
她装作没看见那人般,给方远山倒了一杯茶,轻唤道,“远山。”
方远山如遭电击,转眸看她,这是她第一次这样亲昵地叫他的名字,从前在国子监,她连他名字都不屑喊的。
“殿下。”
方远山只觉得喉咙发干。
骊歌如水的眸子,注视着他,问道:“远山,你说,是孤美,还是金玉露美啊?”
方远山接过她递的茶一口闷了,才颤着声道,“当然,当然,是殿下美啊!”
骊歌轻抚上方远山的脸,嗔道,“说谎话,可是不对的哦。”
方远山只觉得被抚摸过的地方,犹如火烧,他往后避了避,“殿下,草民说得是真心话,您知道,草民在国子监就爱慕上您了呢。”
骊歌瞥了眼远处那抹逆着光的黑影,心下焦急,自己都做到这份上了,这男人却还是不肯上前来!
一股受挫的失败感在她心里头蔓延开。
这么久,她在他面前伏低做小,极近小心的伺候,什么也没换来,只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的客气与疏离。
在偏头看到那抹身影消失时,忽然间,她明白了金玉露真正想告诉她的话。
他不爱她,所以根本就不会吃醋,就算她再怎么挖空心思对他好,也捂不热这颗根本就没有她的心。
她的情绪变化,尽管有所掩饰,但还是太过拙劣,方远山瞥见苏棠出现又消失,不过几息功夫,就明白了一切。
她今天叫他来,只是为了刺激苏棠。
很明显,刺激失败了。
骊歌的一张脸,冷若冰霜,别过他的眼,只淡淡道,“天色已晚,你回去吧。”
方远山心疼她,再次说道:“殿下,草民刚才所说,发自肺腑,草民爱慕您,很久很久了。”
“滚!”骊歌闭了闭眼,极不耐烦地低吼道。
方远山离开后,她走到还在跳舞的金玉露跟前,眉目间怒气未消,“别跳了。”
柳絮虽跳着舞,可从头到尾注意力都在骊歌身上。
她想,这个公主应该看清现实,死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