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宫门还没开,玉宸殿便被洪公公拍的“啪啪”直响,一个宫女衣衫不整的一路骂骂咧咧打开了宫门,见是洪公公,赶紧道歉,洪公公也没搭理她,就问:“娘娘起了吗?”
宫女说:“昨个晚间国丈爷与娘娘说事,子时末才走,想必娘娘也还未醒呢。”
洪公公急切道:“你赶紧去唤醒娘娘,说杂家有十万火急的事情禀告。快点去!”
“哎,”宫女应了一声,礼也没行就快步往太后寝殿而去。
洪公公看着这宫女的背影,阴狠的说道:“这么久了一点规矩都没有,找死。”
不大一会,刚才那名宫女又快步返回,冲着洪公公一礼,道:“公公,娘娘醒了,唤您过去。”
“嗯”,洪公公应了一声快步往太后寝殿跑去。
太后还未起床,刚坐起身来,就见洪公公火急火燎的打外面跑进来,隔着如纱的帘布问:“一大早的什么事啊,你洪虔越来是没规矩了。”
洪公公赶紧跪下道:“娘娘,出大事了啊!”
“哦?又出大事了啊,你这整天的都是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幸亏哀家心大,换着别人,早被你吓死了。
说吧,今儿个又拿什么事吓唬哀家来了?”太后懒懒的靠在了床头上。
洪公公赶紧说道:“娘娘,严昌廉他,他死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太后一下坐直,急急的问。
“娘娘,严昌廉昨儿个晚上在狱中死了。”洪公公又说了一遍。
太后坐那没在说话,好一阵,翻身下了床,旁边的两个宫女赶紧给她披上外袍,她就光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洪公公低着头跪着,就看见一双玉足走到他前边不远站定。
太后问:“什么时候死的?”
“具体什么时辰死的,奴婢也说不好,看牢房的说昨晚上巡夜还见他趴着哼哼呢,早上起来换值的时候见他趴着不动,过去看了一下,他都已经硬了。”
太后喃喃道:“真是多事之秋啊,这下我们孤儿寡母又有的被大臣笑话了。”缓了一会,才道:“你去吧,哀家知道了。”
洪公公赶忙问:“娘娘,您看,他,他的尸体怎么处理是好?”
太好一怒:“人死了还来问哀家?他的尸体还需要哀家亲自给他处理吗?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别来烦哀家。”
“是是是,娘娘,奴婢告退。”洪公公哭丧着脸弯着腰退了出来。
严师是在昨晚寅时的时候去世的。
前天下午他被金甲卫送进天牢的时候就剩半条命了。
连日赶路,还没到京师呢就获知了挚友的死讯,这对他这个六十八岁的老人无疑不是一拳重击,他强撑着到了费府算是与挚友见了临终一面。
哪知又被金甲卫围杀,他在邯郸的时候想过无数个结果,唯独没想到皇家都没有出面见他,就已经要了他的命。
前天下午他亲眼看着江毅派给自己的十一个亲卫为他英勇献身,他们都是那么的年轻,跟铭远一样年轻,那么的有朝气,一路上对自己关心倍至,生怕自己渴着饿着。
面对上百金甲卫步卒的围攻,他们毅然不惧,持刀力挺,十一个人紧紧护着他结阵而战,将百余人的金甲步卒斩杀大半,余者纷纷后退不敢上前,而他们十一个人尽管很累,尽管有伤,却无一人坐下、躺下,依然站立如松。铭远我徒,你练就了一支威武之师啊,为师为你骄傲。
该死的谭闿,你岂不知这些好儿郎已是强弩之末了吗?竟然动用三百骑甲冲杀于他们,然,他们十一位好儿郎依然敢于应战,不逃不降,依然顽强不惧生死,直至一个一个倒下,再也没有站起来。这些好儿郎皆是我乾州勇士,皆是我乾州之英雄!
此时的严师已经心死,又被金甲卫一路拖拽近三里路,直至扔进了天牢,后又被小太监捆起来辱骂、殴打。
尽管当时天牢的看守是自己一个学生的弟弟,有意庇护,未能命狱卒下全力彻底打断他的两条腿,但他亦是体力难支。
他浑身疼痛,加之体力已竭,毕竟近古稀之年的人,已经水米不进了,就在那个阴冷潮湿的牢房里,就在那张破草席上,他趴着,也只能趴着,他已经无力动弹了,他就在那趴了整整十七个时辰,才陨去的……
临终之前他想起来京师前的那个晚上与那个混蛋徒弟的聊天,他整天就是那副不招人待见的表情,他就是那副令自己特别喜欢的表情。想起他那副混蛋表情、那头短发、那身他说穿着很帅很骚包的军服,那双被他擦的黝黑锃亮的皮靴,严师笑了……
“铭远我徒,为师去了,为师要求你一定要守护好咱们的乾州、守护好咱们的家乡、守护好咱们的百姓。别忘了你的追求,也是为师一生的追求: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就这样,六十八岁的一代名士、文坛大家严氏昌廉自此陨落了……
江毅还不知道恩师已经去世的消息。离京师不到二百里路的时候,他遇到了回来报信的侦骑,知道了十一名亲卫战死,是力战百人后,被谭闿率三百甲骑冲杀而死的。
他也知道了恩师已被关进天牢,他更知道了五百战兵损失小半,目前被围困在京师城里的一个客栈里。江毅不由得一声咆哮,一种似猛虎下山一般的咆哮:“老子要你们血债血偿,老子要杀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所有的士兵第一次见到江毅这样,这近乎疯狂的凛冽杀气令他们也不觉恐惧。
江毅帅着骁骑卫依旧先行了,两天出现在城墙下,没有任何话语,三百骁骑卫飞马冲至城墙前就是一阵攒射,骁骑卫的神臂弓本身射程就远,加之骑马攒射,速度更快更远,城墙上的守军只有挨射的份,没有一点还手的机会。
三百骑兵三个排队,连续攒射,城墙上无人敢抬头。
一阵脾气发完,集合成阵,等城中反应,先期又有百余名战兵已经扮成各种身份从不同城门入城了。
谁知集合结阵不到两刻钟,城门开了,谭闿率三百甲骑冲了出来。
原来谭闿冲杀了十一名江毅的亲卫后,感觉自己战力很爆棚,就想去灭掉城里被困的几百人民军战兵,哪知这伙步战兵很聪明,就是躲在客栈里不出来,骑兵没办法,刚刚听说门口有二三百骑兵,他就立刻率领他的甲骑出城来战了。
江毅认识谭闿,他去颍川传旨,诏回的严师。
一出城门谭闿就很牛气的长枪一举:“冲啊!”
江毅是能远射绝不近战的货,他有长弓为什么不用?只要能杀死敌人自己不受伤,就是好战法,有什么就用什么,以命搏杀,太看得起他们了。
谭闿还没冲至二百步,箭雨迎面而来,赶紧用枪挑开,又一阵箭雨迎面射来,他能躲几轮,后面的甲骑可就受不住了,不停有人落马,谭闿心惊惧,一个恍惚,被一箭射穿大腿并刺入马肋骨中,战马吃痛,一个人立,谭闿没防备被抛了下去。
骁骑卫三排交替射箭,金甲卫骑兵见谭闿坠地,自己死伤小半,余者拨马四处逃窜。
谭闿在地上左躲右闪,怕被自己骑队的冲马踩踏,又怕被箭矢所伤,一时间狼狈不已。
谭闿的身上也中了不少箭矢,他也是浑身甲胄,作为中郎将,甲胄材质还是不错的,但腿上就没办法了,还有部分箭矢很刁钻的刺进甲胄缝隙,正是人的关节部位。
谭闿狼狈躲闪奔跑时,江毅与骁骑卫的战马动了,直接对他们就是冲杀。
瞬间城门处大乱,金甲卫的骑兵也往里跑,落马的士兵也一瘸一拐往城里跑,霎时乱做一团,骁骑卫远处放箭,近了用长矛刺,用马刀砍,战场惨呼声一片。
江毅一直盯着谭闿,见他手中长枪已丢,抽出宝剑准备应战,就驾马对他冲杀过去,谭闿见战马冲来想躲闪间,见刀光一亮奔着右侧脖颈砍来,急忙闪避,哪知有一只黝黑锃亮的脚一下踹在面门上,在战马奔跑的带动下,这只脚力度更大。谭闿一个仰面摔出去两丈远,摔的七荤八素。
翻滚了好几下才站了起来,右腿还不能用力,看着他那狼狈的样子,一脸血,头盔也掉了,头发披散着。江毅没有笑,而是勒住马站在他不远处,大声问他:“谭闿,我的十一个亲卫有没有告诉你,敢动我人民军的人,必杀之啊?你用三百甲骑欺负十一个力竭的步卒,你真的该死啊。老子要用战马铁蹄将你踩踏而死。”
说完打马就冲谭闿而去,谭闿又急忙闪躲,却见寒光一闪刀劈向面庞,谭闿赶紧伸臂去挡,谁知江毅又一脚飞来,正中谭闿胸甲,一股巨力震痛肺腑,谭闿下意识弯腰后退,被身后驶来的骁骑卫一匹战马撞飞,重重的落在地上。
此时骁骑卫大半已经入城,正在追击砍杀敌军,对着城墙上快步下来的步卒,要么射箭,要么就是一个小罐雷,随着小罐雷的不断炸响,整个京师震动了。
这时间或许有些人才知道,人民军,不是他们想象的与他们一样的绵软无力,而是一只猛虎巨兽,只是他们还没看到而已。因为真正的利器还在两百里外的路上。
江毅翻身下马,来到躺在地上的谭闿跟前,他还想挣扎着站起来,江毅凄厉一笑,一刀背将他砍晕,命人捆起来用马拖着走。
城门里面的朝廷兵四散奔逃,还不停大喊:“人民军进城了。”
在城门里面的空地上,江毅重新集结了骁骑卫,早有暗探领路,于是整齐的战阵徐徐向城内被围困的人民军步兵靠拢。
所到之处朝廷兵无不逃窜,否则不是一阵箭雨,就是几颗冒烟的小陶罐,轰轰震天响,似雷神开路。
骁骑卫赶到鹰武卫的几百步卒被困的客栈时,周围已看不到任何朝廷兵了,只见被困过的不到四百步兵,已经整齐的列队在街边,等候着大元帅的检阅。
江毅下马走来,看着他们虽然个个带伤,但依旧是斗志昂扬,心里很是酸楚,尤其还牺牲了一百多士兵。
江毅走到队列前,众人齐抱拳行礼,江毅大声道:“勇士们,你们辛苦了,你们放心,我不会让你们的泪白流,不会让你们的血白流,更不会让我们同袍的命白丢。跟我走!”
说完大步走到战马跟前,翻身上马,大手一挥,走,老子带你们去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