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教授停顿下来的时候,整个办公室都极其安静,这涉及到他们大部分人的知识盲区,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听着。
“我怀疑他们在盗掘的可能是某座东汉时期的公侯墓葬,目的是公侯墓中有可能出现铜缕玉衣。”钱教授终于说出了一个岑廉听起来有点熟悉,但细想又很陌生的名词。
因为他听过金缕玉衣,没想到这玩意居然还有铜的。
虽然很想问问铜缕玉衣到底是什么,但岑廉为了保持自己的逼格还是忍住了,因为在这个时候一定会有人替他问这件事,比如——
“我只听说过金缕玉衣,所以铜缕玉衣和这个差不多吗?”唐华开口了。
嗯,看来他的猜测一点都没错,还是太了解了。
“玉衣嘛,两汉的墓葬中多有发现,金缕玉衣只有皇帝和诸侯王才能使用,公侯没有这个资格,当然,也有些诸侯王用银缕玉衣,这个和时代有些关系,你们不学考古,不需要了解的很清楚。重点在公侯这一级,公侯级别的贵族有资格使用铜缕玉衣,铜缕玉衣虽然有过出土记录,但完整存世的同样极为罕见。”钱教授说完之后表情更加凝重。
一套完整的铜缕玉衣如果被盗掘,最大的可能就是被走私出境,这样的国宝一旦流失出国,就算是抓住这伙盗墓贼也无法追回。
“所以,您认为他们可能是在盗一个汉朝时候公侯的墓?”岑廉在大量的知识中提取到了破案需要的重点。
“是东汉的公侯墓葬,”钱教授纠正了一句,这才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研究生,“打电话叫你几个师哥师姐在实验室用卫星地图找宜寿县附近云岭山脉中有没有裸露在地面的神道和石像,告诉他们直接买商业级别卫星出的图,这次能报销。”
岑廉听了这话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他们之前不能报销的时候到底在看什么图。
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把算是赌对了,他在山里看到的石板路和半截石像还真有点说法。
“钱教授,您大致跟我们说说这个神道和石像长什么样,我们也帮忙找找。”岑廉再次开启迂回工作。
钱教授没多说什么,示意他手下的研究生发了一些照片给他们。
看过钱教授传来的照片,岑廉才算彻底确定他昨晚上通感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东西,虽然有些部分被植被和苔藓掩盖,但样子大致能对上。
……
一场收获颇丰的会议结束,岑廉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意外发现自己桌上的笔记本被打开了,而且正好翻开在他画着通感时候看到的画面那一页。
他有些疑惑地环顾四周,整个办公室没去开会的只有两个人,对这个案子目前进程帮不上太多忙法医和网安。
林湘绮确定这案子暂时没自己什么事之后干脆应邀帮忙对宜寿县之前的一起命案积案进行二次尸检,此时并不在办公室,那么办公室里甚至根本没有第二个怀疑对象。
但他并不确定曲子涵看他的笔记本到底是想干什么。
考虑到这事儿直接问之后似乎不好解释,岑廉还是暂时压下了疑虑,专心处理之前没看完的监控。
过了两个小时,曲子涵突然发了一张卫星地图给他。
地图已经被放大处理过,上面显示的正好就是岑廉昨晚通感画出来地方。
岑廉:?
在他思考怎么遣词造句问问曲子涵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曲子涵自己走过来了。
“老大,图片你收到了吗,我早上一进办公室就看到你笔记本摊开着,里面好像是你新画的什么地方,我正好没事就试着找了一下,没想到真找到了。”曲子涵乐呵呵地说着。
岑廉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好像又没有从曲子涵脸上看到什么明显的破绽。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他试探着问。
“不知道啊,我看又是石像又是石板路的,是不是你们从常晋武那里审出来的?”曲子涵的表情依旧十分正常。
岑廉只得暂时打消疑虑,问她要了完整的卫星地图。
达成目的的曲子涵带着微笑满意离去,回到电脑背后才给自己发酸的眼睛滴上眼药水。
其实八点多上班的时候她就看到岑廉去开会前一直在看笔记本,等他们去开会之后直接找到了那张一看就像是个有故事地方的手绘图,稍加联想就猜到老大肯定又开了。
于是趁着开会到现在的六个多小时,她凭借岑廉绘制的结构清晰,甚至标记了月亮当时的月相,在天空中的哪个方位,树木的阴影在什么方向,甚至还在角落写下精确时间的地图画面,成功在通过科学计算确定大致经纬度方位之后,放大地图努力寻找,最终找到了这个地方。
看到岑廉显然又开始陷入沉思之后,曲子涵微微一笑,重新缩回电脑后,深藏功与名。
岑廉则坐在电脑前看着自己绘制的地图发愣,他的确是在地图上标记了很多和月相相关的数据标注,甚至还在通感结束后努力回忆了一下天空中视线所及所有星辰的位置,并且也确实打算通过这种方式采取一些天文计算的手段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确定出这伙盗墓贼在哪儿,最后想办法诱导钱教授的学生们尽快找到这个地方。
但,这个任务是怎么直接跳跃到最后一个环节的?
他倒是没有怀疑曲子涵有没有这个能力计算出来这些东西,这是一种对智商的尊重。
被新的困扰暂时占据思路的岑廉还是放弃思考这个复杂的问题,他扒拉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看过的监控,找到了比较靠近盗墓贼所在区域的,尽量以合理的方式将这个范围缩小。
之后他给钱教授打了个电话,告知他警方通过技术手段查监控找到盗墓贼疑似曾经在这几个位置出现过。
于是,需要搜索的范围直接缩小到了之前的十分之一。
虽然对于广袤的大山而言还是个很大的范围,但岑廉相信,在找古墓这件事上,这些未来的考古研究人员一定有跟他不一样的办法。
……
在等待钱教授手下的研究生们根据自己明里暗里的引导找到这伙盗墓贼具体位置的过程中,岑廉也没真在办公室闲着,前一天晚上被他一个英勇跳跃压倒在地的嫌疑人们已经关了十几个小时。
虽然他们只是守别墅的马仔,但保不齐能知道点什么,所以岑廉打算趁这个机会审一审。
于是他喊上刚有空给自己泡上一杯热茶的王远腾,一起不紧不慢的去了审讯室。
“说真的,我现在有种去审讯室算休息放松的感觉。”王远腾在路上敲打着他的老腰,“比起东奔西跑强多了。”
往常的案子倒是不至于这样,但偏偏这个案子涉及两个不同的盗墓团伙,而盗墓贼又格外喜欢在野外工作,导致王远腾也跟着他们到处跑。
“你还真别说,我现在也这么觉得,”这几天有点用脑过度的岑廉深表赞同,“现在掌握的线索很多,也快到收网的时候了,审审他们多掌握点信息,倒也不起什么关键性作用。”
岑廉嘴上这么和王远腾说着,但他心里其实惦记着从这两个马仔嘴里套出这个团伙手里确实有枪的事,如果能诱导他们说出枪的来历,那就更好不过了。
带着美好的希冀,岑廉走进审讯室的心情不错,甚至还面带笑意。
坐在对面的年轻马仔看到那个对自己使用了从天而降掌法的警察笑着进来,忍不住坐在后悔椅上打了个寒颤。
王远腾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心里立刻认定这是个费不了什么功夫就能撬开嘴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于是他跟着岑廉一起面带微笑,打算显得和善一点。
两名和善的刑警就这样在审讯桌前坐下,刚开口走完基本的审讯流程,就看到对面小心翼翼的年轻马仔开口问,“我要是主动多交代一些事情,是不是有机会宽大处理?”
岑廉看了一眼他头上加起来其实也判不了七年以上的犯罪记录,严肃道,“这要看你交代出来的东西对我们警方的作用。”
年轻马仔语速飞快,“我举报,我看到那个老大身上有枪!”
王远腾原本放松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语气也变得极其严肃。
“你确定?”他认真问道。
“我确定那肯定就是枪,他还用那个枪顶着人头威胁过别人呢,”年轻马仔越说越激动,“我们平时就是在街面上瞎混混,哪见过枪啊,直接就给吓傻了!”
岑廉心中给这名年轻马仔鼓掌。
“知道他们老大叫什么吗?”他不动声色的追问。
“我听其他人叫他胡老板,名字就不知道了。”年轻马仔老老实实。
“能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岑廉还有办法。
年轻马仔这次迟疑了一会儿,他想了半天,不确定地说道,“可能算记得吧,我也不敢保证。”
“问题不大,一会儿会有画像师过来,你先继续说说枪的事。”岑廉又把话题拐回了枪上。
王远腾给袁晨曦发了个消息,让她帮忙联系之前那个合作过的画像师。
“说说吧,枪是什么型号,是不是制式的,”岑廉并没有停止审问,而是继续按照原本的节奏审讯,“你最早是在谁手里见到过这把枪。”
年轻马仔费力的想了一会儿,断断续续道,“我听谁说那好像是什么64式,具体的我也不太懂,是不是制式我就更不知道了,第一次好像就是在胡老板身上看到的,我就是个看场子的,这种东西我也不敢问啊。”
岑廉看年轻马仔的表情,知道他没有说谎。
“那你们是跟着谁混的。”王远腾接过审讯的接力棒。
“我们平时就跟着常哥混,我之前都不知道这伙人是干什么,他们是从外地来的,好像认识我们这儿一个老板,常哥跟那个老板有点关系,就叫我们过来帮着干活,这个胡老板贼有钱,平时我们守别墅的时候他来还给我们发整包的中华。”年轻马仔开始搜肠刮肚,想尽量多说出点什么。
他虽然是个底层混混,但也进过几次局子,直接被蒙着头拉到县里的公安局还是第一次。
“你知不知道别墅里死过人。”王远腾继续问。
年轻马仔表情僵住了,呆滞了几秒钟之后立刻在椅子上扭动起来,发出巨大的动静,“警察叔叔,我可真没杀人啊,我长这么大别说杀人了,连鸡都没杀过,我就知道别墅地下室放了点假古董叫我们看着,我真不知道什么杀人的事啊!”
岑廉和王远腾对视一眼,估摸着从地下室抓回来的这两个马仔是这个团伙最外围的成员。
两人头上确实没有抛尸之类的犯罪记录,岑廉就没有在他们身上过多浪费时间。
从审讯室出来之后,王远腾看向岑廉,“你是猜到这伙盗墓贼身上可能有枪?”
“也说不上猜,这种团伙手里肯定有炸药,会不会趁这个机会从不干净的渠道弄两把枪在手里也不奇怪,就是听他的意思,这枪有点像制式的。”岑廉不动声色的将涉枪的事合理化。
“如果是制式的就麻烦了,他最好是从隔壁那几个小国弄进来的。”王远腾说着指了指自己,“这要是从咱们同行身上弄来的,麻烦就大了。”
“也不能排除。”岑廉是真的不确定这枪到底是什么来路,他只知道这枪是从灵州市偷来的,但到底是怎么偷来的,现在还没什么头绪。
最离奇的是,灵州市最近一年内并没有关于枪支丢失的案件通报,也就意味着这枪确实是那个叫马九原的人从灵州偷来的,但被他偷的人却未必就就是灵州当地的警察,甚至这枪有可能当时就已经不在警察手里,被马九原偷枪的人才是涉枪案的主犯。
但这些都还停留在于猜测,需要岑廉花费一点时间去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