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老太太拍拍孙女的手,平复了心情再次看向杨亦靖,保证道:“我们家这排楼没有打生桩。”
“老太太您确定?”苏奕风觑着鹿家奶孙俩的脸色说,“如果有生桩的话都多少年了,也算不到你们的头上去,早就过了追诉期了。我们只要确定了生桩的位置,给生桩人做法事,解了结契就行了----”
老太太不说话了,慈祥的脸也拉下来了。“既然不相信我说的,那喊我们回来也没什么用了。”
再次接受到老板死亡凝视的苏奕风讪讪闭了嘴。
杨亦靖说:“我们相信您说的,只是这事确实有点奇怪。”
做他们这行的遇到太多的奇异事件了。为避免麻烦,有些东西不得不遵循那些古老的说法。
远处轰隆隆的推土机推倒房屋的声音不停,这边几人却都陷入了静默。
本该上周就要完成的推土挖掘工作,因为频频出现问题而搁置,拆迁队不得不先改道去完成别的地块的清理工作。
李健安排好手下小队的工作后又屁颠颠地跑来大老板面前刷存在感了。
“杨总早啊,苏秘书早,你们可来得真早啊,吃早饭了么?”李健说着又看向鹿瑶与老太太。
“哟,小姑娘今天又来啦,昨天的不舒服好了?”
李健自以为是的跟每个人都打招呼,却得不到一个回应,正要友好跟老太太搭讪,老太太却扭头看向鹿瑶。
“瑶瑶你昨天不舒服了?怎么回事?”
鹿瑶扶着奶奶的手腕连忙安慰:“奶奶,我没事,就胃不舒服而已。”
“哟,年纪轻轻胃毛病就那么严重啊,我当时瞧着你可是脸色煞白都晕过去了呢。”
李健可不相信昨天鹿小姐那样是胃不舒服的表现,就跟他手底下被鬼祟缠身的手下工人一个样嘛。
这些资本家一心为了钱,就怕老板们要不管不顾让他们这些底层的工人冒着生命危险去挖人家宅基地。
说得好听,出了问题他们会给补偿,可现在是什么年代啊,谁还能要钱不要命啊。
在这件事情上,他要为手底下的人争取得到上头的重视。
有生桩就做法事结契,送生灵往生。有请保家仙镇宅的就送仙走-----总之,老百姓的事情就用老百姓的法子来走。
实在不行了,再谈其他。
老太太上下打量着鹿瑶,“到底怎么回事?身体怎么就不舒服了?”
鹿瑶看也不看讨人嫌的李健,微笑着解释:“可能就是早上我空腹喝了冷牛奶,反胃想吐,真没事的,今早上我吃了多少早饭,奶奶你没看见么!”
说完朝苏奕风那看去,这人能不能管好下属的嘴呀,没事说那么多话做什么。
可她没看到苏奕风,视线恰巧与挡住苏奕风的杨亦靖对接上了。她扯了扯唇角,“是吧,杨总?”
杨亦靖目光平移开,却微微点头,“嗯,昨天原本打算送鹿小姐去医院的,但半路上鹿小姐就恢复过来了。”
老太太似是还不太放心,又摸了摸孙女的手,比自己暖和的手温让她稍微放下了心。
李健好像浑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厚脸皮地往老太太身边凑了凑,“老太太您就是这栋老排楼曾经的主家啊!这楼在当时可够气派的呀,能从除四旧那个年代保存下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吧!”
李健是本地人,自以为对鹿奶奶有种老乡见老乡的亲切感。
鹿奶奶没有说话。
想起那段动荡的岁月,刻进骨子里的痛无端端地就泛上心头。老太太握着孙女暖呼呼的手,心底的凉意便被驱赶了不少,她再次仰头看向破败不堪的老排楼。
如果连这座排楼也没有了,是不是那段历史里又少了一个见证人了呢。
苏奕风正要站出来打圆场,阻止李健专捅心窝子的搭讪就被杨亦靖伸手拦住了。
他虽然不曾经历过那段支离破碎的年月,但他家也有老人,也是趟水过河才有了如今的繁华。
老太太说:“我爷爷和父亲曾是地主家里的管事和长工,地主一家为了躲避战火遣散了仆人,带着全家出逃了。爷爷就带着家人回到了这片土地上。
后来爷爷没有了,我父亲与叔叔也已经在这里安家落户了。父亲与叔叔将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建了这座在当时确实很气派的两层排楼。”
老太太笑了笑,似是站得有些累了,想要找一个可以临时坐一坐的石块。
李健飞快跑向远处如火如荼推房屋的方向,嘴里喊着:“等着,我去给老太太您拿凳子!”
李健很快又跑了回来,一手拎几个灰扑扑的折叠凳子,那种公园里大爷大妈们拎在手里随聊随时随地就能坐的小马扎凳子。
人手一个。
鹿瑶挑了个最干净的撑开让奶奶坐下,自己也拿了一个。
几人都围着老太太坐在了老排楼前宽大的野场上,就一身西装笔挺的杨亦靖垂眼看着地上简陋的小马扎不动。
坐在小马扎上的鹿瑶需要费力地仰头才能看到杨亦靖的表情,这人原本就高,现在这个角度去看更是像一座小山似的挡住了她所有的阳光。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又穿了那高定的西装外套的,不嫌热么!
接下来奶奶讲的关于这座排楼的故事肯定不会短,就让那小山独自杵在那里吧,正好为她挡去了紫外线的照射呢。
“鹿家奶奶,您接着讲,凡是有关这座老排楼的事情您都可以讲给我们听听。”
李健迫不及待地催促老太太,他与鹿瑶一左一右坐在了老太太的两边,也没管他上司的上司到底是个什么神情。
要知道在建国前后多少年里,乡下的农民连个砖瓦房都住不起,偏偏这里还能有一栋规模不小的排楼能保存至今。
李健实在是太好奇了。
被李健挑起兴趣的苏奕风也拎着小马扎坐到了老太太的附近。
老太太缓慢的讲述在远处轰隆作响的机器工作声中,在灰尘四起的尘霾里慢慢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