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雪正吃着饺子,目光不经意间瞥向灶台。
那里还放着一只碗,空空如也。
她怔了一下,脑中迅速回想——一早她拿出了九个碗。
院子里还剩九个人,每人一个碗。
刚才盛饺子时,她也是逐一分给了众人。
怎么会多出一个?
不,这只能说明——
有人没到!
清雪猛然意识到这一点,视线扫过在座的每个人,想要确认到底是谁没来。
然而,众人神色如常,没人提及任何缺席者,仿佛一切再正常不过。
一股凉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
但更让她恐惧的是,她自己竟也想不起来,那个缺席的人是谁。
那个人的名字……
那个人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她觉得自己应该记得才对,但却像是隔了一层迷雾,那人的名字、容貌、声音、交集的记忆,若隐若现然后彻底沉寂。
耳畔隐隐响起杂乱的嗡鸣,伴随惊疑不定的情绪,蠕动着往大脑深处钻去……
“到底是谁?”
她喃喃自语,手中的汤勺也微微颤抖起来,敲击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微凉的手从旁伸来,缓缓握住了她的手。
敲击声停止。
清雪抬头,“凌笙”正静静地注视着她,眼神如一汪清冷的深潭。
清雪的心莫名安定下来。
幸好大家都专注吃着饺子,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
“不要说。”
凌笙的声音轻轻传来。
清雪明白,她也知道。
等众人一一吃完饺子放下碗,又钻回屋子里继续自己的任务的时候,厨房里渐渐只剩下柳笙、清雪和黎初。
还剩下许多饺子皮和肉馅,要继续包好。
饺子可以冻起来存放,荤素搭配齐全,算是非常方便的热食。
而黎初默默收起了那个空碗,没有说话。
清雪惊讶:“你也发现了?”
黎初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为什么不提醒大家?”
清雪不明白。
“如果说出来,他们会崩溃。”柳笙平静地接过话,手上依旧在有条不紊地包饺子。
清雪一愣:“崩溃?”
“你刚刚发现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柳笙问。
清雪皱眉回忆:“胸口压抑,有些恶心,那些声音……那些声音又来了!”
说着,她又抱起脑袋埋在双膝上。
黎初也是摇了摇头,似乎试图将耳朵里声音甩出去。
“经过这几日,大家的神经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柳笙低声说道,“如果贸然说出此事,恐怕遭殃的就不会是那一位俞帆。”
俞帆!
这个名字骤然响起,清雪脑海中的迷雾骤然消散。
那是明心院的弟子,也是黎初的同门,但是和黎初很不一样,笑眯眯地很多话说。
可是自己怎么会忘了……
她看向黎初,脸上也是恍然又迷惘的神情。
“我们……”清雪声音微颤,“是被那些声音影响了吗?”
柳笙缓缓点头。
“像阮时之,我们很清楚地知道他是离开了这里,但是为什么俞帆……”
清雪咬紧了唇,久久不语。
柳笙轻叹一声,放下手上的饺子。
“要去看看吗?”
清雪猛然点头:“要!”
随后柳笙起身,走出小厨房。
清雪和黎初相视一眼,连忙跟上。
只见柳笙走到俞帆的屋前,敲了敲门。
叩叩叩。
一阵沉寂,没有任何回应。
院子里很安静,其他人估计各自戴着耳罩,沉浸在杂乱声音中,根本听不到外面的敲门声。
清雪和黎初站在院子里,一阵寒风刮过,顿时遍体生寒。
柳笙敲了一会儿,随后直接用手一推。
但是房门并没有被推开。
黎初走前一步,低声说道:“禁制。”
柳笙点点头,取出黄纸和朱砂笔,手上灵光闪动,画了一道破禁符,甩在门上。
只听“咔嗒”一声,里面的禁制竟然解开,房门无风自开。
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黎初脸色煞白,退了一步。
清雪瞪大眼睛,看向屋内,只一眼,胃里便是一阵翻腾,几乎当场吐出来。
屋子正中,俞帆的尸体吊在梁上,舌头长长地耷拉到胸口,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脱出,身上湿漉漉地滴着血,数不清有多少伤口。
而更恐怖的是,屋内四壁,到处用鲜血涂抹着歪斜扭曲的字迹:
不要听!不要听!不要听!
……
清雪看到如此情形,精神萎顿不堪,只能喝下梨花酿回屋歇息。
黎初还好些,主动请缨陪着柳笙到雪山主殿寻人汇报此事。
两人走在刀锋一般的山脊上,寒风呼呼地刮着,一不留神就要被吹落山谷深渊。
“为什么?”
黎初突然出声,声音在风中有些破碎。
柳笙知道他问的是为何让清雪目睹尸体。
“你们意识到了,如果一直不直视真相,这件事就会像是一个永远存疑的谜团藏在心底,挥之不去。”柳笙的语气很平静,“你会一直琢磨,一直猜测,一直想象,直到它变成一把尖刀,反过来刺向自己。”
“在这里,最可怕的就是想象。”
她又缓缓补充一句。
寒风几乎吹散了这句话,但黎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隐隐发寒。
穿过山脊,再往前走便是另一处研修斋。
他们还是第一次主动从那山巅上走出来,因为当时那位前辈侍者警告过他们,没什么事不要离开岗位,否则便视作主动放弃。
眼下山上已经死人,事情显然非同小可,必须找人汇报。
然而柳笙和黎初看了一圈这里的研修斋,发现这里竟然空无一人。
“奇怪,上次经过的时候分明还有人。”柳笙蹙眉。
“都走了?”黎初猜测道。
“可能是吧。”柳笙点头,“我们再往远处看看。”
结果这一路上,经过几个研修斋情况都一样,不见人影,大门紧闭,怎么敲都没有回应。
直到两人终于走到雪山主殿群,这才看到零星几道人影。
但这些人一个个神色匆匆,像是发生了什么急事。
柳笙截住一位侍者,问道:“这位同僚,请问研修斋里若出事了,该找谁汇报?”
那名侍者顿时瞪大了眼睛:“什么事?”
“有位侍者死了。”
那人一听,语气瞬间不耐:“这算什么,还能比我们这边的事更严重?”
“你们出什么事了?”柳笙心头一跳。
“一个五阶研修士死了!而且还是自杀!”
对方匆匆丢下这句话,便急匆匆地走了。
柳笙眨了眨眼,回头与黎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迈步,快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