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别睡了。”
睡梦中,有人在轻轻拍着自己的肩膀。
柳笙缓缓从案几上抬起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起来,大神官叫你好好地抄神书,结果你呢?抄到睡着了?”
柳笙还有些脑袋发蒙,突然被劈头盖脸一顿骂。
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一个瘦削的女子脸庞出现在柳笙面前,高高的颧骨之上挂着两条眯缝着满是嫌弃的眼睛。
只见她穿着一身灰色的布衣,很是朴素。
“唔,好。”柳笙似乎隐约想起自己有这样的任务,有些不好意思。
“算了,大神官叫你。”女子似乎对此有些不满,柳笙甚至看出了一点嫉妒之色,“你先去找他,经书先放着,回来继续抄。”
说完,女子就急匆匆地走了。
她用手捏了捏脖子,看着女子的背影,觉得实在莫名其妙。
一直趴在案几上睡觉,侧脸被压着,脖子也有些酸痛。
刚刚,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自己去考什么科举了。
那还是一个能修行、有诡物的世界,可真是奇妙。
柳笙回味着梦里的一切,兀自笑了。
【你觉得是梦吗?】
柳笙悚然一惊,但环顾四周,只有她自己身处于这个昏暗的书房中。
这个书房很是简陋,墙上开着一扇小小的窗,透入一线光亮,只有两个书架,上面东倒西歪地放着几本书,还有很多层是空的。
中间一张案几,一个坐垫。
这就是她刚刚趴着睡觉的地方。
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照亮了桌上那一大本厚厚的书册,还有抄写了一半的羊皮纸。
在此间活着的,只有她自己。
哦,可能还有书架间瑟缩的老鼠一家。
她差点下意识想问出口是谁在说话,但一种强烈的预警告诉她,绝对不行。
【你是谁?】
【你也说了,活着的就只有你,那么,我当然就是你。】
柳笙都快被说懵了。
她装作若无其事,走出书房,往记忆中大神官的办公所走去。
一边走一边继续和脑中的存在对话。
【先回到开头,你的意思是,我的梦不是梦?】
【你自己回想一下,梦会有那么多细节吗?】
此时,长廊之外响起阵阵钟声,庄严圣洁。
脚下顿了顿,柳笙忽然想起走进梦里的科举考场之时,耳边也是一阵阵的声音,不过不是钟声,而是某种……
【玉磬的声音。】
【没见过……】
【然后呢,你再想想。】
然后,柳笙顺着长廊,继续脚下的步伐。
回想在梦里,也是走在一张张案几间的走廊里,跟着许许多多的人。
大家都在按照考引找着自己的座位。
【考引又是什么?】
柳笙不解。
【继续。】
然后,根据考引上的“玄”列,“三十九”号,她找到了自己的案几,坐在案几旁的软垫上。
【这有点像刚才书房里的案几。】
案几上有笔墨纸砚,她静静地等待着,考题的揭晓。
但还要等所有的人入内才能开始,上千个人同时进入考场,还需要一些时间。
她抬头看去,前方很远的地方,是珠帘悬挂,后面影影绰绰的五个身影。
想来,那就是考官。
柳笙还能闻到考场上萦绕着若有似无的焚香气息,其中似乎有特殊的成分,颇为平心静气。
待所有人都坐定了,官吏们站定四周。
珠帘微动,里面有一人说道:“景和九年会试,正式开始。”
声音很是沧桑,柳笙听着觉得应该是个老者。
话音刚落,玉磬声再度响起。
焚香愈发浓烈,紫气缭绕考场之中,教人昏昏欲睡。
然后,柳笙就睡着了……
【所以,这么多细节,你还觉得是梦吗?】
这下,柳笙不需要提醒,也清醒过来了。
眼神瞬间从恍惚转为锐利。
【所以,这次的考试是一个幻境。】
她很笃定地想着。
【具体是怎么样的幻境,待会儿便知。】
走廊尽头,就是大神官的房间。
……
“这位考生,应该是最快清醒的吧?”
李尚书惊讶道,那眼神的转变,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
“是的,才不过盏茶功夫。”颜学士也注意到了。
此时,他们面前的玉匣子打开着,湛湛神辉倾泻而出,上方是上千蜃影,铺天盖地,展现着这些如今伏案沉睡入梦的考生们在幻象中的表现。
虽蜃影甚多,但对于已经洞玄境以上的他们来说,还是看顾得来的。
目前大部分的考生都还在浑浑噩噩被唤醒的阶段,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于考试之中,但凭借着幻象塞给他们的记忆正在有序行动。
“这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形式,也不知道他们能否适应。”
寒山君状似随意地扫了眼那位最快在幻象中苏醒的考生,见蜃影右下角写着“玄三十九,柳笙”,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管能不能适应,这是圣上的意思。”
梅院正懒懒地说了一句,往后一靠,眼睛往上方看去。
有屋顶遮挡,看不到什么。
但他知道,那个存在也在俯首看着。
……
“这不止是朕的意思。”
“更是神的旨意。”
一个正襟危坐在御榻上的中年男子说道。
他一身金色的衮龙袍,头戴金丝玉冠,手里盘着两颗润泽莹亮的玉珠,转得飞快,正一脸专注认真地看着眼前宽大的上千蜃影。
御榻左侧坐着一个肤白貌美、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身着绛朱色绣金长裙,头戴红珊瑚缀金孔雀朝冠,从衣裙上绣有祥龙式样便知和中年男子同为皇家之人。
她此时对着茶桌,莹白的脖颈低垂着,正细心烹水煎茶,时不时也扫两眼蜃影,似乎不是很感兴趣。
“皇兄苦心,相信天下人迟早会知道。”
皇帝知道妹妹这话只是随口安慰之语,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啊,一点也不操心。”
“皇兄操心便是,我一个妇道人家,何须想这般多。”
“那你不担心你那……”
“不用关心。灵性过百,最能接近神的存在,还需要担心吗?”女子笑得温婉,眼角不见一丝细纹,神态还像是少女一般。
“哈哈,也是。”皇帝爽朗一笑。
忽然,他目光一凝,轻轻地咦了一声。
“如何,可是有看到有趣的人儿?”女子一边低头分茶,一边问道。
“确实有趣。”皇帝的目光钉在其中一个蜃影,漫不经心地随口说,“她已经清醒了,我看轩宁都还没呢,有意思。”
闻言,女子分茶的纤纤玉手略略一抖,洒出几滴落在茶碗边上。
“是吗?”她浅浅笑着,用帕子轻轻擦去茶水痕迹,抬眸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