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太白楼,十八楼。
柳笙带着凌小树回来了,鼻端还留有属于文微阑的淡淡香粉气息。
想不到她们只是这么匆匆重逢了了一下,话也没说几句,甚至不知道她到底在哪里。
虽然知道是潇湘楼,但是是哪一块呢?
看样子,她所在的环境十分危险,连灾祸级别的诡物都能碰见,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柳笙被其他柳笙这么一提醒,猛然抬眼。
此时,自己已经站在那个背影的后方,仅一步之遥。
而她的指尖快要触碰到那个背影,指甲盖堪堪触着那人的衣裳。
“姐姐!”凌小树惊叫一声。
她赶紧放下手,退了一步。
此时,靠得很近,借着楼外的灯光,她方能看出这人的衣饰十分眼熟,宝蓝色的松垮锦衣,罩着格外瘦弱的鸡仔身材。
【江才斌?】
【是他。】
【可是为什么他不动?】
【没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吗?】
柳笙不敢动他的身子,走到他身旁探头一看,只见此时他双目紧闭,显是已经昏迷过去,腰腹之上有一个极大的血口子,但整个身子是直邦邦地站着。
柳笙还想走近一些,突然铛的一声,脚边不知道踢到了什么。
低头一看,竟是一把带血的匕首。
【看来就是这个捅了这倒霉孩子。】
【是谁干的?】
【虽然他说话很讨厌,真的很想捅他。】
【或许真的是我们呢?】
柳笙心下一惊。
她看凌小树还想蹲下去拿起匕首,赶紧一把捞起凌小树,退了几步。
这种嫌疑是非之地还是莫要靠近才是。
然而,那股被盯梢的感觉又来了……
本来柳笙以为那些视线只是因为文微阑那边的遭遇,一同心生感应。
但仔细想来,当然不是,因为当她独处远离外界的时候,就不会出现,只有外界可以接触到她的时候,这些视线才会再度无孔不入。
而且虽然同样视线密密麻麻,但跟那个诡物【别被我看见】不一样。
那个诡物的视线是嗜血的,渴望着一击必杀。
而这个视线并不一样,它们只是好奇,在逼迫,同时也在等待,似乎盘算着什么。
它们在盘算着什么?
柳笙想起刚刚她的姿势,还有江才斌的伤口。
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不由得想起某具从天而降把她整整一碗馄饨砸翻在地的尸体。
她眸子里冷光一闪,好像猜到了。
既然已经知道,自然不会中计。
她一步步往后退去,试着往楼梯口逃去。
然而,这些视线再度围蔽而上,那些扰乱她思维的幻象又浮现眼前。
四面八方都是错乱的光线,身旁的小树也不见了,只有一个个竖在眼前的江才斌围绕在四周。
她只要选择错误,走错一步,就会将江才斌推下楼去。
柳笙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躲得很好吗?”
幻象没有波动,柳笙似乎只是在对空气说话。
“你可以一直窥视我、干扰我的思维,但是当你真的要推动我去做什么的时候,你就必须要在我附近了吧?”
“因为,你身上的味道,太浓了。”
“而我,不好意思,对于身边的诡气很敏感。”
说着,包裹在闪电鞭之下的小触手朝着一个方向探出,在光线之中狠狠地揪住了某物。
瞬间,所有压缩成线的光影,还有分裂成无数背影的幻象,如同镜子一般被打破,碎成无数斑斓的碎片。
太白楼十八楼的真实景象再度回归。
小触手缩了回来,抓着一只毛茸茸的褐色小熊玩具,眼珠子是纽扣做成的,看着粗糙中带着一些憨,但光滑的纽扣表面在黑暗中反射出诡异的光彩,似乎是活着的。
重新出现在身旁的凌小树对小熊甚是喜欢,两眼发亮:“姐姐,能不能……”
柳笙:“回去再说,现在这东西不干净。”
说着,她将小熊用诡物收容器存了起来,它本体很弱,所以收容过程非常顺畅。
柳笙还在想江才斌如今这幅模样要怎么解决,身后的楼梯间已经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还有说话声。
没办法了,还是走为上计。
两人单独出现在此处,一人身受重伤,再一调查江才斌和王冬冬的争执,以她和王冬冬的关系,她是百口莫辩。
【果然林师姐说得对,科举前不该出门。】
她用小触手抓着屋檐,抱着凌小树借着小触手的力量飞到屋檐的瓦面之上。
刚喘了口气,就听到旁边一声苍老嘶哑的说话声。
“身手还不错。”
柳笙心中一凛,想到自己刚刚是用小触手上来的,那人岂不是看到了小触手的存在?
“御诡者?”那人又问了一句。
柳笙不答,循声看去。
只见瓦面之上蹲着一个邋里邋遢、身材矮胖的老者,脸上花白的胡子乱七八糟地缠在一块儿,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发红显眼的硕大酒槽鼻。
老者的背上是一把铁剑,手里捧着一个酒坛子,正自顾自地大口喝着,不时有酒水沿着嘴角溢出,又顺着胡须滴落在那本已油渍斑斑的粗布衣裳上,使其显得更是湿漉漉的。
“不回答也行,小姑娘谨慎点也好。”
他喝了一口酒,还从衣服中摸出一包油纸,打开来里面竟是一只烧得金黄喷香的烧鸡。
柳笙闻到香气,默默地吞了口口水。
老者见状,撕下一只鸡腿,递给柳笙。
柳笙仔细看了看老者的手,虽然外表邋遢,但指甲缝很干净,手上也没什么污垢的样子,至少表面上是这样,这才安心地接过鸡腿。
【不够谨慎了哈!】
【可是,真的好香……】
老者又撕下另一只鸡腿,递给口水直流的凌小树。
“爷爷,你能看见我?”凌小树毫不犹豫地拿起鸡腿,马上啃了一口,一边嚼着一边含含糊糊地说。
“你长得那么显眼,怎么看不见。”老者乐呵呵地说道。
然后他就捧起剩下的烧鸡,就这样大口大口地撕咬。
吃几口还喝一口酒,好不快哉。
柳笙没有这等好心情,蹲在屋檐上,看着更为完整的长安夜景,听着下方发现江才斌的惊呼声还有议论声,心里不是滋味地咬了口鸡腿。
结果一口之下,忍不住挑了挑眉。
鸡皮刷了糖浆烧得酥脆,里面的鸡肉香嫩多汁,还热乎乎的,显然老者是仔细地藏在贴身处才能维持如此温度。
【想到这里有点没胃口……】
“好吃吧?这可是燕食居的烧鸡,最好的下酒菜!”老者看了柳笙的表情得意地说道,“要喝酒吗?”
柳笙这倒是果断拒绝了。
“可惜了,不懂享受。”
屋檐下的声音渐渐小了,远了,柳笙终于把心放进肚子里。
“那小子没事的,你该担心一下你自己。”老者总是一看就知道柳笙在想什么。
“爷爷,你知道是谁在害姐姐?”凌小树主动问道。
“不知道。”老者往后一仰,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我来到这里的时候,那小子就这样了。”
“爷爷,你才刚来啊?”
“是啊,爷爷有活要干。”
“什么活?”凌小树继续一脸天真地追问。
老者却不答,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差不多了。”
他怕了拍浑圆的肚子,将烧鸡放回到油纸里,用油腻腻的手指掐算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嗯,地点也差不多了。”
柳笙好奇地看着,不知道这邋里邋遢的小老头除了吃吃喝喝还有什么活要干。
铮的一声,老者抽出背后的长剑。
长剑品质平平,看起来像是铁匠铺子里,一灵元能买三把的那种粗制铁剑,一般是给书院里的初学者用的。
只见老者十分随意地朝着一个方向,将这平平无奇的铁剑扔了出去。
柳笙刚想说这不是乱丢垃圾吗,但铁剑倏忽之间已经消失在眼前,不知去向。
然后老者拍了拍手:“收工。”
“两位小姑娘,再见。”凌乱的胡子下对柳笙和凌小树扬起了大大的微笑。
随后,便径自从屋檐跳了下去。
几个纵跃,消失在长安的繁华夜市中。
柳笙眨了眨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姐姐,流星!”凌小树惊呼一声。
柳笙闻言抬起头。
一道极其耀眼夺目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自天际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