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北市郊的高档别墅区,一楼的客厅,传来了吵闹声,还有东西砸在地上,摔碎的乒乒乓乓声,而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秦昭南捂着耳朵,整个人缩在被子里。
这种争吵,好像习惯,好像又不习惯。
自打他有记忆以来,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都是家常便饭,而他在这个家里,好像很多余。
母亲不亲近他,父亲也讨厌他。
他想逃离,可他还没有成年,他无处可去。
很久很久,争吵声才平静下来,偶尔传来细碎的佣人收拾残局的声音。
他孤僻,冷傲,不亲近任何人,直至有一天,他因为父母争吵的关系,没有吃晚餐,半夜饿了,准备下楼,在经过书房的时候,未关严实的门内传出了声音。
“那件事情赶紧去办了!下周六必须做,他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他们必须死!”秦仲的声音带着狠戾。
秦昭南好像也习惯了,正准备抬脚离开。
“那个小女孩也不要放过!”秦仲的声音透着狠戾。
或许,这本就与他无关,他又何必要在意这么多?
可也不知道因为什么,鬼使神差的,他特意去查了那天晚上谁打的电话,还特意跟踪了那个人,他知道秦仲要伤害别人,可他不知道是谁?
人,总归是有着强大的好奇心,那天,他偷偷地上了那辆货车,他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他也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在近郊一处弯道多的道上,那辆货车停在那里,他跳下车,躲到一旁,看到司机拿着二锅头的瓶子,猛灌。
不知道多久,他蹲在草丛堆里腿都麻了,听到了货车发动的声音,不过一瞬间,砰得一声巨响,货车撞上了另一辆私家车,撞击严重,车头都凹了进去,那辆私家车侧着倒在那里,驾驶座的中年男人,满脸满身的血,后座的漂亮中年女人,也渗着血,一个小女孩,哭着喊着,被中年女人用最后的力气推出了破碎的车窗。
“爸爸,妈妈,……”她的声音破碎,米白色的公主裙上染着血,她身上应该也受伤了。
秦昭南想要走过去,可他一抬步,却又不敢。
他过去又能做什么呢?
“救救爸爸,救救妈妈……”沈知颜哭得几乎要晕过去,可她忍着痛,颤抖着手,捡起了掉在车旁的手机,拨打急救号码,“喂,120吗?我爸爸妈妈受伤了。出车祸了,快来救救他们啊!”
位置……
位置在哪里呢?
沈知颜看了看路牌,报了地址。
她一直拉着母亲的手,眼泪和着血水,流下,她的腿一直流着血,大片大片的晕染开来,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疼。
直到救护车的到来,她一直紧绷着的心弦像是断了一般,直直地晕倒。
她被救护车带走了,他不知道她怎么样?
她会死吗?她看起来伤得很严重。
后来,他才知道,身体的伤是可以养好的,可以痊愈的,但是,心理上的伤是怎么也愈合不了。
他去过医院好多次,偷偷地,但他从医护人员的口中得知,她的情况很糟糕,她的父母都死了,而她活着,却是眼睁睁地看着父母死去,而无能为力。
每天,他能听到她哭,她能听到她歇斯底里地喊,所有的害怕和恐惧都落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她痛苦了很久,他除了偷偷窥探,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样?
父母又开始了无休无止地争吵,他厌烦这样的生活。
那天,他远远地看着,对她,他是羡慕的,她的父母一定很爱她,他们为了救她,不顾一切,甚至不顾他们自己。
他们告诉她,要让她好好地活着,活着便有希望。
过了很多很多天,多到他已经麻木去数日子了,一天,她的病房里进了好几个人,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那天之后,沈知颜安静下来了,但是,她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痛苦消失了,而她的人生也变了。
原本有着幸福美满的家庭,现在,却成了孤儿,父母的公司被大伯抢了,而她只能跟着外婆回西川老家。
秦昭南去看过她,那时的西川小城还没有开发,一路上,坐火车,再转大巴车,转来转去,才到达。
他在那里留了很多天,住在简陋的旅店里,每天早早地到外婆家门口,远远地跟着她走到学校,放学后,他又跟着她。
有一次,下大雨,她没有伞,等在门口,焦急,不安,生怕回去晚了,外婆会担心。
他买了一把伞,把伞借给她,让她快点回家。
她说,哥哥,谢谢你,明天下午你也会来这里吗?我把伞还给你。
他应,好的。
可是,他知道,他不会再见她,他很愧疚。
后来,还有一次,她被学校高年级的几名同学堵在巷子里,霸凌她,让她把零花钱给她们。
可她并没有什么零花钱,外婆过得也很辛苦,她从来不需要零花钱买任何东西。
她们把沈知颜的书包翻了个遍,确实连一毛钱的影子也没有看到,气不过,想动手打她,被他呵斥走了。
几年后的他曾经想过,如果人生重来一次,他是不是愿意一直帮助她,而不是只去那里待了一阵子,却什么也做不了。
人生总会有后悔的事情,秦昭南太多了,他恨自己软弱,无能。
他不敢报警,他也不敢救人,明明他知道真相,却不敢说。
因为父母越闹越凶,他在那个家里待不下去了,他选择了离开,他告诉自己,他要强大,强大到足够保护她,他就回来,带她离开,护她一生一世。
他去了美国创业,他赚了第一桶金,他特意派人一直关注着沈知颜,知道她要去法国做交换生,他放下美国的一切,去了法国弄了一个办事处,又在她的对面租了房子。
偶遇,相识,再到相熟,一步一步地接近她,知道她过得辛苦,但她坚韧,努力。
他想,她真好,哪怕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她依旧还是最好的她。
她叫他昭南哥,在国外遇到老乡,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可以一起聊天,一起吃饭。
在她要回国的时候,他懦弱了,到了嘴边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那时,他想说,“颜颜,别回国了,跟我一起吧,不管到哪里都好,让我爱你,护你,一辈子。”
可直到他送她上飞机,这话依旧没有说出口。
他胆怯,害怕了。他怕事情的真相有那么一天会大白,她一定会恨他。
如果不爱,恨就恨了。
可她如果爱了,恨就会变成一种折磨,所以,他退了一步,回到原点,哪怕只能远远地看着她,偶尔和她微信上聊几句,送上节日的祝福。
有她的消息,他就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