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至此，赵昀便也没有再多言，只是饮了茶后便默默无言。桂枝明白，立一国之母，若外貌不佳确实着人话柄。
可眼下，谢道清都已经接入了宫，不论如何，这个婚事定然是要成的，否则对谢家亦无法交代。
不知是否因这段时日操心得太多，桂枝有些乏累，没陪赵昀聊几句便在侍女的搀扶下回去歇息。而桂林苑内，除却其余太监侍女，便也只剩下官家以及正在练字的云娟了。
赵昀又饮了口茶，起身刚欲走，却顿住脚步回身朝书案而去，来到切近，看了一眼却笑了。
听到笑声，云娟匆忙回身行礼，“奴婢见过官家。”
赵昀微微颔首，目光却在纸上，伸手一指便道：“琴艺倒是了得，只不过这字法尚需用功。”话音落下，他从台上随手拿起一杆笔，聚精会神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完，便笑着放下笔在云娟震惊且崇拜的目光下离开了。
云娟也是第一次见官家亲手写字，一时间她竟不知该如何夸赞，张着嘴半晌也没说出话，直到官家离开了，她才捧起那张纸，反复观摩……
申时。
“我不曾胡说吧！这字法，比起你的是否更胜一筹？”云娟站在谢道清面前，炫耀似地举着官家写的字。
谢道清面容有些憔悴，确实是染了病，近日无精打采，又没有什么下人来照顾，是以云娟来的次数便多了些，二人的关系也逐渐熟络。
“确实如此……这笔法顿挫有致，写出来瘦劲锋利，挺秀清雅，倒是有几分徽宗
的风采。”谢道清点了点头，虽然她原先在家中不受待见，但毕竟是书香门第，自小熏陶下，她的才学亦是不浅。
云娟笑着将纸折好收在身上，嘴上却嘟囔道：“我是没有你这么伶俐的嘴了，也不会夸赞，当时官家写完，我只是哑口无言，一个字竟都说不出。”
谢道清淡淡笑道：“下次，你就将我说的学一遍就好了……咳咳咳……”
确实身子患病了，说上两句话也要咳个半天，云娟赶忙把顺手从御医院弄来的药材放在桌上，嘱咐两句后也便离开了。
不过，谢道清所说的，她却是记住了。
转眼便也到了清明，除了天家的祖庙之外，桂枝还在最后去一趟篱笆园。云娟今日不曾陪着她去，而是留在了宫里。她在听闻当年桂枝的雁舞后着了迷，近日里不断练习，一遍抚琴一遍舞，连着数日不肯停歇。
而官家自垂拱殿离开，刚欲去寝殿歇息，不知怎的突然拐到了德寿宫，想起圣人还未回宫，刚准备走却又听见琴音，这才走了进去，刚到桂林苑便一眼瞧见场下起舞的云娟。
待其停下，赵昀这才开口：“虽不知有圣人当年几分风采，但此番也已足以惊艳世人。”
云娟闻言，匆忙施礼。
赵昀轻笑着摆手示意她起身，随后上前，开口问道：“你的字练得如何？”
听他这么问，云娟赶忙跑到一旁书案边，将上午刚练习的字帖呈上，并说道：“奴婢的字，自是抵不上官家，您的字法，颇有徽宗的风范。”
虽然谢道清是前几日跟她说的这些事，但云娟不知怎的，竟然记得一清二楚，全部说了出来。
赵昀听后一时有些意外，没想到一个小小婢女，竟然了解得如此之多，故而一时忍不住多问了几句，谁曾想云娟竟然纷纷答了上来。
“便是本朝学子状元也不敢说将这些记得如此清晰，倒是朕小看了你一个小小宫女。”讲到这，赵昀低头看向云娟，不知怎的，总觉得对方这张脸愈发动人，但毕竟尊卑有别，云娟再优秀，不过是太后身边的一个婢女而已。
赵昀是没有在意，但云娟在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后，只觉得面颊发烫，心底扑通通的总有什么像是要冲出来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待云娟回过神来，官家早已离开了。
但当日晚些桂枝回来后，却一眼就瞧出了云娟的异常。
就在入膳间，桂枝突然问道：“娟儿，你近来总是心事重重，有何事可与哀家讲来。”
云娟一怔，吞吞吐吐也不知该不该说，最终她还是开口道：“圣人，您是否打算将云娟送入后宫？”
这句话令桂枝很是意外，但很快她便猜到了什么似的，回道：“你终是要出宫的，这宫里的人心，角斗，哀家不希望看你再经历，哀家只盼你出宫后寻一片清静之地，找个好人家，嫁个好夫君，安度余生。”
云娟摇了摇头，赶忙道：“可是若娟儿离了您身边，离了皇宫，也不知去何处了呀……再者许多人一生，包括圣人您不也是在皇宫大内待了几十年吗？更何况，若要嫁人，何不嫁给这全天下最好的夫君……”
总算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云娟这段时间是一直在想此事，她认为桂枝会把她送入后宫，所以一直都在为此提前适应。此时，她认为自己已经可以接受了，因为云娟确实很仰慕赵昀。最重要的是，云娟认为，官家对她也有好感。
桂枝叹了口气，面对她这种想法，自己一时竟不知如何再劝，要知天家深似渊，普天之下最难进的便是这后宫，即便是进了，想在如同冰窖一般的宫墙内活过无数个孤独的日夜，更是难上加难。
即便是当初的赵扩，也做不到一心只在她一个人身上，官家若真的独宠一人，那势必会引来其余诸妃的反感，因福得祸永远比因祸得福来得多，桂枝这一生未育有子嗣，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立夏不久，谢道清进宫后的第三个月。
该来的终究要来，自从云娟向桂枝表明了心意后，在得知圣人不想自己留在宫中，她心底很是不解，故而数十天将自己关在房内，也不曾外出，但今天她坐不住了。
谢道清病愈了，她需得去看望，说不定这便是二人最后一次相见。
官家终于松口了，决定在三日后同谢家女成礼，也算是正式将其纳入后宫。所以原本冷清的庭院瞬间热闹了起来，太监们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应用之物，侍女更是站在房门外焦急地等待谢道清梳妆。
云娟作为太后身边的人，自然与其他侍女不同，一路闯进院子里，也无人敢拦，都将其当做是太后派来的，反倒恭敬不已。
云娟轻车熟路地进到屋内，回身关好门后，站到谢道清身后，对方仍旧端坐在隔断挂着的帘幔后方，只不过一动未动，只是呆坐着出神，不知想些什么。
“你倒也不慌不忙，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若换我此时怕是连话都忘了该怎么说。”云娟轻笑着走到一旁，看着屋内多出来的几个匣子，小心地将它们打开，却见其中的服饰极其奢华，想必便是礼服。
趁着谢道清没回话，云娟不着痕迹地将衣服凑在身前比划了两下，眼底透出一丝羡慕。
放下婚服，她凑上前，隔着帘幔却道：“你怎么了？为何不说话？莫非是真要嫁入后宫，反而傻了眼了？”
帘后仍旧沉默，但却又隐约听得见几声抽泣。“莫非是我说错了话？”云娟赶忙凑上前一步，撩开帘幔。
她的手刚放在谢道清肩头，却一抬眼，看见了身前桌上的镜面。
下一刻，云娟浑身僵住，满面震惊！三日后。
烛光摇曳，红纱罗帐，一天的喧闹之后，终于又恢复了平静，寝殿内，谢道清独自坐在殿内的龙凤床上，所见之处，无不是绚烂的艳红。
桂枝懿旨，加上官家赐命，谢道清于今日入宫。
谢道清自是清楚太后如此做，只为报其祖父谢深甫当年对她的保荐之恩，虽等不来皇上的圣旨，但看在入宫已三月，再加上实在没有借口再推迟，只好下了懿旨，官家自然也顺势派了礼部宣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