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还没开口回答,小石头便张牙舞爪地跑到老人身边,“奶奶!漂亮哥哥和小...书哥哥!一!起住!”
闫书接话道:“我从外地来的亲戚。”
“这样啊...”老人点点头,“这蚊子多,空气也不好,小书你怎么能带亲戚来我这呢?”
闫书实话实说,“他自己非要跟来的。”
老年人的思维有些迟缓,也有点跳脱。
有时候上个话题没说完,她就能扯到别的地方去。
老人指着地上的饺子,说道:“对了小书,那里有你王奶奶送来的饺子,好吃,尝尝。给你亲戚也拿几个!”
小石头也想吃,馋得吞了两下口水。
闫书回答道:“他不饿,他不吃。”
秦肆酒以为闫书会把已经落了灰,硬邦邦不能吃的饺子悄悄扔掉,没想到他真的送进了嘴里。
老人问:“好不好吃啊?”
秦肆酒亲眼看见,饺子进口的一瞬间闫书的眼眶就有点红了。
他深吸一口气,回道:“好吃,奶奶,这饺子全给我吧,明天我给你送别的来。”
“你还是这么馋,喜欢就拿去。”
秦肆酒的心脏有些不舒服,这种感觉只在曾经身处末世那一世有过。
众生皆苦。
从老人家出来的时候,秦肆酒还没从这种酸涩的感觉中走出来。
闫书双手插兜比他走得快点。
走出了大门,闫书回头问道:“磨蹭什么呢?不想回家?”
秦肆酒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走到了闫书身边,终究一言未发。
闫书盯着他头顶的发旋一会,忽然开口道:“想问问小石头家里的事?”
“嗯。”
闫书走出了放荡不羁的步伐,声音却有浓浓的哑意。
“我们镇上原来有个工厂。”
“我知道。”
秦肆酒记得。
那个工厂拆迁了,现在在盖希望小学。
是他家的工程。
“奶奶和小石头前些年不住这,她们有家。石叔...就是小石头他爸在工厂里边上班,被机器绞死了。”
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闫书的声音淡淡的,继续道:“小石头他妈去厂子里闹,被那帮人...然后自己吃农药死了。”
天有点黑,秦肆酒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却本能地靠近了些,想要尽自己所能给予对方一点温暖。
闫书冷不丁笑了一声,笑容有点苦。
“小石头以前很聪明,说话也不这样。他妈的尸体是他发现的,吓得烧了一周,再醒来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奶奶...是活生生把自己哭瞎的。”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闫书一脚踢开挡路的石子。
秦肆酒问道:“什么?”
闫书一字一顿,“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秦肆酒瞬间失了声。
他信的。
闫书在秦肆酒的注视下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孩子是最容易被坏人盯上的,一伙人强占了她们的房子,最后....”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秦肆酒也知道他的意思。
所以最后奶奶和小石头只能互相依靠在这个‘垃圾堆’。
这个话题结束之后,谁都没再开口。
沉重的气氛一直延伸到了闫书家。
闫书从回来就不怎么高兴,眼皮子耷拉着。
秦肆酒张了张口,“我...”
闫书看着对面的人,电灯泡晃得看不清面容,可却让他第一次想要卸下心里的防备。
“我其实挺恨我自己的。”
“什么?”秦肆酒怔住了。
“对于奶奶和小石头,我总想做得更多,但是...我自己的生活也是一团乱麻,我们这个镇子都是。”
秦肆酒靠在桌子边侧对着闫书,闻言扭头,轻轻说道:“你做的已经够好了。”
闫书摇摇头没说话。
秦肆酒问道:“那伙强占房子的人呢?”
“死了。”
秦肆酒觉得有点太巧了。
紧接着他就听见闫书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我杀的。”
秦肆酒盯着他看。
看了半晌,闫书嘟囔了一句:“你不会真的信了吧?”
他笑了一声,解释道:“那房子本就是危房,房梁里边被蛀虫啃成了空心,或许是苍天有眼,房子塌了,那伙人全都被砸死了。”
说完后,闫书的视线忽然越过秦肆酒,看向了厨房。
他朝着那个方向指了指,“水应该晾好了。”
“啊。”秦肆酒脑袋里还想着奶奶和小石头的事情。
闫书又道:“吃药。”
秦肆酒才想起来这事,抠出一片感冒药就着凉水送进了嗓子。
看到他吃完药,闫书便站起身往卧室走。
他边走边说话,声音有几分别扭,“别太在意我刚刚跟你讲的事,你早晚都会离开,用不着因为这个烦心。”
闫书也挺后悔的。
刚刚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看见了对方柔和的眼神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
总之就是心神一动,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都往外倾倒。
这句话秦肆酒没回,倒是另起一个话头,看着闫书的背影说道:“晚安。”
闫书在回身准备关门的时候听见这么一句,他抬起头看着秦肆酒。
“嗯,晚安。”
一直到这扇门关上之后秦肆酒才有了动作,他也缓缓地走进了卧室。
二人之间只有一墙之隔,在安静的夜里仿佛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第二日。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秦肆酒便听见外面的厨房里传来了响动。
他这一觉睡得满头是汗,后背跟底下铺着的衣物像是黏在一块了似的。
秦肆酒扭开房门往厨房看去,高大的身影正忙活着。
电磁炉上又重新烧着水,旁边的锅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闫书耳朵很好使,在秦肆酒开门的一瞬间就听见了。
不过他没回头,边切着手里的黄瓜边说道:“醒这么早?”
“热得睡不着。”
“桌子上有昨晚剩下的凉开水,喝点。”
秦肆酒没动,问道:“你在做什么?”
他看着闫书身边摆着的一个又一个的盘子,说道:“是给小石头和奶奶做饭?”
“嗯。”闫书的额头布满细细密密的汗水,身上的背心也被浸湿,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老人糊涂了,吃不出好坏,得整点新鲜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