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的天气,阴了一阵又下起了暴雨。噼里啪啦的,砸在叶子上,水洼里,砸在人脸上,混着血一起,黏黏的,像是血溅了满脸,呼吸里都是血腥味。
男人喘着粗气,苍白着脸,满身污秽地靠在窄小的浸着水的山洞中,用一对宽大的羽翼裹住自己。
山洞里长满了绿色的苔藓,靠上去滑溜溜的。身上衣服破了太多地方。泡在泥水里的脚,不用看他都知道正有各式各样的蚂蟥、吸血虫正从他裤子裂口里游进去,攀附在他的腿上大快朵颐。
这些虫大多有毒,咬完以后伤口及伤口附近出奇的痒,抓的皮开肉绽也不管用。让人恨不得生生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肉。
但他没劲儿去挠了。
跑出来已经费尽了他的力气,他现在连找个更安全的地方躲着都没法去找,只能拿命做赌注,躲在这个小山洞里。
左帆蜷起身子,用左手捂着侧腰,死死摁紧还在流血的伤口。
妈的。
那一枪没打在他的翅膀上。他反应快,子弹来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但没完全躲开——子弹打中他的侧腰,给他射了个对穿。
像在做梦一样。左帆想。
感觉全都是假的,伤口也好,记忆也好,全都像别人强塞进他脑袋里的东西。
但痛是真的。
皮肉的痛,精神的痛,翻滚着侵蚀他的大脑,一层一层地把他剥开,露出血肉模糊的内里。
左帆难耐地动了动身子。还是太难受了,毒虫的噬咬,像是毒虫一直从他的皮肤钻入他的血肉,在里面狂欢。汗水混着雨,再夹着血,浑浊地从他脸上砸落。左帆眼神涣散地看着屈起的膝盖,灵魂一瞬间飞出好远。
这一滴是谁的血?是他的?是万玖的?
万玖被他制住的时候蹭上来的血吗?
“左帆,你为谁落的泪?为我吗?”
“左队,你答应过我的……”
“你骗我吗?”
我没骗你。左帆嘴唇翕动了一下。
停不下来。我们走的太远了。
匕首刺进心脏时左帆闭上了眼睛。
血肉撕裂的声音,在他手底下不再搏动的那颗心脏。
“左队……”
别叫我了。
左帆闭上眼睛,睫毛打着抖。
他最终没停下手。万玖死在他手里,痛苦万分,没闭上眼睛。
是谁错了。
左帆挖出那颗眼睛时眼前模糊一片,不知道是汗还是血还是眼泪。他看不清,手也止不住的发颤。拼尽了浑身的力气,他抑制住喉间的那声哀鸣。
是谁疯了。
山洞外的雨声七零八落。左帆疲倦地集中精力,听见了那一点点,很细微的鞋底和地面的摩擦声。
那一瞬间其实他想自己走出去。杀了他吧,不管是哪边的人,翟野也好卓屿也好谁都行,只要给他一个痛快。
但是他克制住了这个念头,左手滑到腿边,他摸到绑在腿上的匕首。
还不能死。
他睁开眼睛,屏住呼吸,死死盯着窄小的洞口。洞口外的雨连成帘,他看不见人影。
“先生。”洞口边传来很低很低的一声唤。夹在雨里,很模糊,像一声叹息。
左帆没应,只看着人突然出现在洞口前。洞口太矮了,他看不见人脸,只能看见那人脖颈下到胯骨那一截。
“先生。”那人又唤了一声,“您跟我走吧。我知道您逃出来后就一直在找你。”
左帆仍旧没出声。
翟野那边应该没这么快知道他逃出来了。那这是卓屿的人吗?如果是的话,卓屿的人为什么要帮他?
他大脑透支着体力飞速运转着。洞外的人见他仍在装死,便弯下腰,用脸对着左帆。看清那人脸后,左帆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什么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你……”
“是我,先生。”那人对左帆点了点头,“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您走吧。”
——
“有什么消息吗?”花散霁跟在狄尔身后,说话的调子终于正常不少。狄尔递给他一颗大草莓,然后摇了摇头。
“不是吧,人还没找到?”花散霁乐滋滋地接过草莓,声音低了点,“那眼睛呢?”
“卓屿那里吧。”狄尔目光往卓屿那扫了一眼,“没带出来。”
“真烦,半路杀出个截道的。”花散霁翻了个白眼,“他怎么知道翟野手里有东西的?他也有线?”
“我不知道。”狄尔敲敲手里的杯子,低声道,“回去说。隔墙有耳。”
他转眼看向不远处,看上去困恹恹的翟野正领着江浕往室内场走。江浕看上去也没精神,俩人凑不出一张有精神的脸。
“你什么表情?”翟野悠悠地问,“劳克斯杠你了?”
“嗯。”江浕应了一声。他这会喝的酒全上头了,脑袋有点晕乎乎的,“惹到我了。”
“好好好小少爷。”翟野笑了一声,“那带你去里边吧,撞撞运气看能不能碰上伽尤里。”
江浕甩了甩尾巴,跟着翟野走进内场。
相对于外场而言,内场的玩乐其实更多些。伽尤里把这个酒吧一层掏空了,一边做赌场一边蹦迪。灯光乱闪,江浕略略愉悦的眯起眼睛。
他比较喜欢这种环境。没有勾心斗角,随心所欲地摇,没有人管,因为大家都放肆。
他和翟野左绕右拐,走到了一桌靠角落,人不多但站了最多服侍的一桌。桌上叠满了筹码,抖着兔尾巴的女郎正在开牌,细长白嫩的手指放在漆黑的牌面上,对比让人赏心悦目。
“哪摞是你的。”翟野走到一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那人随手一指,指向了最高的那几摞。
“行。”翟野一点不客气,直接上手拿了一半下来,推到江浕手边,“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