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外的天已经暗了,接机处也早没了人。
大厅里四处响着匆忙的脚步,穿着蓝色外套背带牛仔裤的小孩坐在椅子上无聊地晃腿,头上一对橘色的大耳朵蔫蔫地耷拉着。
肚子又咕咕响了两声,小孩扁起嘴巴,低头用小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好饿。早知道就不坐飞机了。
他抬手在肚子上拍了两下,肚子委屈巴巴地又响了一声。他觉得好玩,正准备继续拍,却忽地被一片阴影拢住。
小孩仰起头,好奇的看着面前戴着口罩的蓝眼睛哥哥。
入秋已经有一段时间,现在穿短袖的人都很少了,但这个蓝眼睛哥哥上身只穿了件黑色背心,衣摆被他收进了看着也不厚的工装裤里。干净利落的一身,看着都冷。
蓝眼睛很高,从小孩的角度看,他的睫毛特别长。小孩费力地仰头去看他,但由于有点用力过猛失去了重心,小孩歪着向后倒了下去。小孩来不及撑住自己,只能赶紧闭上眼睛,害怕的等着脑袋“咚”一下撞上椅背。不过预想中的痛感没来,他的脑袋被一只大手护住了——蓝眼睛把手垫在了他的脑袋和椅背间。护住后,蓝眼睛扶着他重新坐好,然后从口袋里摸了一个小袋牛肉干递给他。
小孩眼睛一亮,耳朵都支棱起来了。
“你家大人呢。”蓝眼睛单手把牛肉干拆开,喂到小孩嘴边。小孩一口咬住,然后认真想了会,再伸手指了指自己。
蓝眼睛低笑了一声,看了小孩一会后将手里的纸袋子举到他面前晃了晃:
“吃不吃?”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叼着牛肉干凑上去闻了闻。甜甜的奶油味丝丝缕缕地传出,小孩惊喜地睁大眼睛,用力地点点头。见状,蓝眼睛很干脆地拆开纸袋子。泡芙的香味几乎是袋子一开便冲了出来。小孩眼巴巴的看着蓝眼睛拉下口罩,伸手捏了个泡芙,然后把剩下的一大袋子全放他怀里。
“都给你了。”
蓝眼睛三两口把泡芙吃完,转身准备走。但步子还没迈出去,他的裤子就给人拽住了。
小孩伸了只干净手抓他。他低头,看着小孩着急忙慌的叼着肉干,一只手拽他,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来摸去。好半天后,小孩从兜里摸出来个小小的闪着光的东西塞他手上。他看着手心躺着的小狐狸徽章,又看了看小孩,嘴角弯起了点弧度。
“谢谢小狐狸。”蓝眼睛挥挥手,迈开长腿走了,“拜拜。”
小孩也冲他挥手,一直目送到他走出大厅。
肉干好吃,泡芙也好吃。
小孩心满意足的塞了满腮帮子的泡芙,开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哥哥的睫毛很长,尾巴也很长。
——
江浕一出大厅,就看到了立在车边,撑着把伞的翟野。
伞打的很低,遮住了翟野半张脸,但江浕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快步走过去,走近时,伞上升了些高度,露出伞下人带笑的眼睛。
“走了。”翟野弯着唇角,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江浕望着他的眼睛,站定在他面前,单膝跪了下去。
右膝磕在地面上,雨水一下打湿了裤子。翟野无奈地伸手拍了拍江浕有些被打湿的脑袋,把几根翘起来的头发压下去:
“说了你不用,起来。”
江浕没动。他垂着眼睛,看见翟野沾了雨的鞋面。头上传来一声很轻的叹息,他毛茸茸的圆耳朵被捏了两下,然后翟野的手递到他面前。
翟野语气闲散,里面是很明显的笑意。
“这么乖。”
江浕不理他,只捧着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落下了一个很浅的吻,然后站起身,绕到另一面上了车。
车上开着冷气,但副驾驶上堆了一张很厚的毛毯子。江浕钻进毯子里,舒舒服服的眯着眼睛窝在副驾驶。翟野在驾驶位瞥着这一团大猫,手一伸,捏住了江浕落在毯子外的半截长尾巴。
于是他成功收获了一对蓝眼睛的注视。
江浕在翟野手里左右甩了甩尾尖,甩下来几根夹着黑色的白毛表示抗议。
“怎么了。”翟野发动车子,一面看后视镜一面单手倒车,声音无辜的仿佛抓尾巴的人不是他。他感觉到手里的尾巴在努力尝试挣开他的手,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可怜巴巴的被他攥在手里。
副驾驶上的江浕把毯子往上拱了些,半张脸全埋进毯子,露出来的眼睛继续幽幽的望着翟野。翟野眼睛看着路,手上又揉掉了尾巴上的几根毛。
“秃了。”
“东西呢。”
声音同时响起。片刻后,翟野轻笑出声,手安抚一样的捏江浕的尾巴尖儿。
“秃不了。”翟野向左打方向盘,拐过一个弯,先前的问题又开口问了一遍。
副驾驶安静了两秒,江浕再开口时声音没什么异样,但翟野从后视镜里看到他抖了耳朵。
“雨林那边的b2队…”
“不是。”翟野打断江浕,后视镜里江浕的耳朵又在抖。
江浕拽着毯子,想了想后又开口:
“药厂说…”
“不是。”翟野又拐过一个弯。前方的绿灯正跟着倒计时一起闪,翟野放慢速度,在红灯前停下了车。
他手肘架在车窗上,手撑住脸,偏过头看向江浕。江浕的眼神在自己的尾巴和翟野脸上来回停留。翟野坏心眼地把江浕的尾巴举高了些,然后威胁性地做了个折断的动作。
“小豹子。”翟野拿尾巴尖儿指着江浕,像举着把枪,“别跟我装傻。”
小豹子对着自己的尾巴尖儿,毛都揪紧了。
红灯怎么这么长。
翟野扬了扬眉。虎鲸的血统给了他两种发色,也给了他异瞳。银色和黑色的瞳仁,一眼都望不到底。
雨大了些,小豹子靠着玻璃,声音夹在雨里。
“吃掉了。”
绿灯亮起,黑色的跑车起步飞快,像雨里的游鱼。
小豹子抱着终于回到自己身边的尾巴,听着身旁人甜丝丝的声音。
“江浕。”翟野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叩方向盘,方向盘发出低低的响声。
“我太惯着你了?”
——
江浕垂着眼睛,默默盯着烤盘上歪七扭八快跟他拳头一样大的泡芙皮。
怎么做出来的好像还是和教程上的不一样。
他举起夹子,犹豫了一会后把中间几个看起来没糊的夹起来放到另一个盘子上。
盘子里已经摆了四五个歪瓜裂枣的泡芙皮,现在加入的这几个是江浕烤的第三盘——虽然看上去都没什么大区别,一眼就知道是菜鸟新手第一次做的。
江浕拉着脸,找了根筷子来给泡芙皮挨个戳孔。
其实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完全的新手,因为小时候他总跟在姐姐屁股后边看着姐姐给他做好吃的。姐姐很厉害,他想吃什么姐姐都能做出来。跟的时间长了,姐姐便答应他,等他长大了也教他做。
后来有一年姐姐过生日,丁点儿大的他一个人溜进厨房做蛋糕。蛋糕没做出来,厨房倒是炸了个彻底。愤怒和担心之余,家里人很惊奇的发现他一点儿伤都没受,甚至哭也没哭。他只灰头土脸的揪着衣服站在客厅,怀里揣了本蛋糕书。
自那以后他就像换了个身份。他不再被允许跟着姐姐去研究糖盐比例温度火候。怀里的蛋糕书换成了枪,他从狩猎区莱普瑞特家的小少爷变成翟野手底下一只忠心的豹子。
江浕把碗里打好的奶油塞裱花袋里,袋口对准泡芙皮上的孔。
他想着姐姐以前用裱花袋的样子,手里尽量控制着力气。裱花袋口扎进泡芙皮里的时候坚定的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江浕微眯起眼睛,大气也不敢出地挤出来一个泡芙。
手心都冒汗了。江浕放下裱花袋,呼出一口气。
他在雪山趴了两个星期蹲人狙人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
他欣赏了一会那个泡芙。泡芙做的其实很丑,奇形怪状的,外边还挂着一团奶油。但这会它在江浕眼里就像是自己儿子,怎么看怎么好看。江浕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干脆利落地把泡芙塞到自己嘴里。
先吃为敬。江浕一口下去,直接给腮帮子塞的鼓起来——他做的泡芙太大了,不说还以为是什么新品包子。
新品包子看上去开发的不怎么成功。江浕嚼了没几口,整只豹子就蔫了。
别不识好歹。江浕垂着眼皮看着剩下的一堆泡芙皮。
你们得学会自己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