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你多大了?”
“后天满十岁……”
十岁……
卫恕忘记他是什么时候被陈宽收养的了,但是十岁肯定是还不到,毕竟他记不住自己亲生父母的脸,也记不住那伙贼寇的脸,他唯一记得的是他也有一个妹妹,以及他的父母应该都是卫姓,除此之外再也记不得什么了。
“前面那棵大树就是我们村子……”
随之而来的一幕震慑到了卫恕以及李逸尔,那棵代表着初一村子的大树树干上挂满了人,乍一看竟然全部都是尸体!
卫恕担忧的看了一眼初一,刚想要出言安慰,不料被李逸尔抢占先机,“小孩儿,你们村子人不少嘛。”
“你……”
卫恕瞪了一眼李逸尔,哪知道李逸尔看都不看卫恕一眼,反而继续说道:“在在这里纠结的话,你妹妹可就不知道是什么下场了,保不齐就与他们没两样了。”
初一浑身颤抖的看向李逸尔·,他强行镇定下来觉得李逸尔说得对,于是他迅速跑进村子。
一路上,脚下的土地都被染成了黑色,初一轻车熟路,可还没来得及进门便遥遥的看见一片废墟的家,地上躺着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但是初一心知肚明。
泥土砌成的墙烧的漆黑,初一心中在不断安慰自己。
没事的,霜降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他们再怎么样也不可能……
就在初一进门的一瞬间,他看见了围坐在堂屋里面的几个人,皮肤黝黑,斜眼,目光狠辣……可是还不等初一看清楚便遭到了闷头一棍。
“老大,似乎就是这小子,他娘的还敢回来,早知道就让他娘多活一会了,这样就……”
初一应声倒地,他身后偷袭那人淫邪的笑声让初一心头一颤。
“喂,老吴,你小子也太贪了,吃肉要吃大腿上的肉,抢女人也要争第一个,你再这样大哥可会不高兴的。”
那人闻言嘻嘻笑道:“二哥,说我作甚,你不也是吃了一条大腿?等我杀了这小子,今天的下酒菜不就又有了?”
初一趴在地上无法动弹,他只能恨恨的注视着眼前几头畜生。
“哎哟,这小子眼神好吓人。”
方才围坐着接话的那一人起身来到初一身前蹲下去说道:“你好吓人呐,你的眼神跟你妹妹一样呢,居然抛弃自己的妹妹自己跑了,真是个胆小鬼呢。”
随即,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那被称为二哥的人挥了挥手,示意初一身后拿刀的那人动手。
那人最初拿着一根木棍,后来在地上抄起了一把血迹斑斑的朴刀恶狠狠地说道:“再见了,胆小鬼。”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利刃破空而来。
“狮子鸣。”
卫恕醇厚的嗓音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那柄巴掌大小的飞剑一击便洞穿了持刀之人的脖颈。
仅片刻之间,几人纷纷抄起自己身边的武器,飞剑停留在初一的上方,锐利的剑尖直直的对着几人。
卫恕迅速冲进屋内,反倒是李逸尔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众人看见那柄飞剑都疑惑不已,只有在众人身后的那人满脸震惊,那人便是众人的头儿,几人之中也只有他一人见识最广。
李逸尔漫不经心的扫视了一眼眼前几人,当看到那头儿的时候眼神冷漠了几分,“哟,小梨子,别来无恙。”
众人都有些诧异,卫恕看向李逸尔,那几人也回头看向自己的老大。
那被称为小梨子的贼寇面相相较于周围几人缓和不少,属于鹤立鸡群的感觉。
“李爷,又……又见面了……”
李逸尔掏了掏耳朵满不在乎的说道:“小爷我怎么记得我说过下一次再遇到你做坏事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我说过吗?”
小梨子连忙点头,丝毫没有先前的狠辣,就像是一条狗在主人面前一样点头哈腰。
卫恕扶起倒在地上的初一,初一闻着满屋的肉香味突然腿软。即使如此,初一仍然像是铁了心一样想要一探究竟,于是卫恕便扶着初一来到了几人身前,那柄飞剑同样也紧随其后。
小梨子此时已经是天人交战,他不仅知晓飞剑之术的厉害,还有眼前这个李逸尔同样也不是他敢惹的。于是他使了一个眼神让自己的几个小弟都不要轻举妄动。
初一颤颤巍巍的来到那伙人的身旁,他们在中间搭起了一个灶台,灶台上是一口大锅,锅里面油渣漂浮,一股冲天腥气熏的初一头晕眼花。
他猛地揪起一人的襟口怒目问道:“你们把我妹妹怎么了?!”
初一嘶吼着,眼中的血丝显而易见。
那人有些不知所措,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老大,小梨子似乎也有些难办,眼神不断往锅中瞟去。
李逸尔知晓这家伙不是个善茬,但是李逸尔没想到他真的会做那些事。随即他缓步向前直到小梨子身前。
随着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李逸尔身前那人斜飞出去。周围几个贼寇都看不下去纷纷想要暴动却被卫恕爆发出来的杀意制止住,他们这样江湖流亡之士对于杀气最是敏觉,同时他们也惊讶于眼前的年轻人散发出来的恐怖杀气。
反观那倒地不起的小梨子,李逸尔已经行至他身前,“装死作甚?你那点斤两小爷我难道不知道?”
李逸尔的那一巴掌没有收住力道,小梨子左脸的血肉几乎没有留下多少,白骨森然的样子让在场所有人都后背一凉。
李逸尔接着寒声问道:“告诉小爷我,霜降在哪里?”
“吃……吃了……”
小梨子趴在地上惊恐的说,早先他便领教过李逸尔的手段,从那时起他便祈祷这辈子都不要再遇到这笑面虎。
“吃了……吃了……”
初一嘴中喃喃的念叨着,像是疯了一样颓然的坐在了原地。
李逸尔一脸厌恶的问道:“这么大的村子,难道粮食不够你们吃?”
不知为何,初一在地上摸来摸去,最终他大喊一声后昏厥过去倒是卫恕注意到了几人飘忽的视线,于是他便顺着那几人的视线走去,最终在初一家中的柴房找到了一具被啃食的面目全非的幼童尸体,心肝皆被挖去,几乎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躯干……
卫恕狂奔进堂屋将淬心剑狠狠的刺到地上之人的小腿肚,小梨子疼的大声叫唤却始终不敢反抗。
“怎么回事?”
“你自己去看,柴房里面……”
卫恕自己都感受到了自己的颤抖,满腔的怒火与无从而起的杀意无不向众人展示着他现在的愤怒。
尤其是当淬心剑出现的那一刻整个屋子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不多时,李逸尔同样从柴房里面走出来,他脸色平静的看着众人,眼中带着一丝丝怜悯。
直到李逸尔看见被啃食的所剩无几的初一妹妹,霜降,他才知道这江湖上当真什么都有。初一村子的粮食够那伙人吃上许久,但是他们全当是一场寻欢作乐,或者说是人性本恶也不为过。。
“卫恕杀了那家伙倒还是让他解脱了,本来我是不愿意杀人,但是我没有你们这样毫无底线的怪癖,今天哪怕你只是杀了他们我都不会出手,你们也是活生生的人……是我高估你们了。”
旋即,李逸尔手中清影剑突然显现,只一瞬间,屋内所有的贼寇便成为了血沫,唯独那躺在地上的小梨子睁大双眼惶恐地看着那尊身披血衣的杀神。
“杀畜生可不算是杀人,就当是杀了几头猪狗。”
这时候,初一从血泊之中爬了起来,他不明所以的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一脸痴呆。
“喂,小孩儿,其余人我可以帮你杀,但是这人要你亲自来。”
李逸尔略过初一,将先前那被卫恕斩杀之人手中的朴刀递给了初一。
随后,李逸尔向卫恕使了一个眼色,卫恕心领神会的退了出去。
反正那小梨子的双腿都被卫恕尽数废去想走已经不可能的。
初一一脸疑惑的盯着那把朴刀,摇头晃脑的一副痴呆样让李逸尔连连摇头。
随后,李逸尔一掌直直地拍在初一的后背,霎时,初一的眼睛由浑浊变得澄澈再变得怒不可遏。
他迫不及待的接过朴刀三步并作两步跳去,朴刀举过头顶狠狠的劈下去,不料地上那人一侧身便轻松的躲了过去。
“李柏,你是真的蠢货,让初一早点杀了你不好?”
不料一向沉默不言的李柏嘶吼道:“李逸尔,你莫要嚣张,你不过只是出身比我好太多了,老子出来闯江湖这么多年了,老子怕了你这么多年,老子今天就是要说,没有道廷你李逸尔算个什么玩意?我呸!”
李逸尔没有打断他任凭他继续说。
“李逸尔,你给老子等着,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让我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等你再遇到老子,老子一定不会放过你!”
李逸尔冷冷的开口说道:“遗言说完了?说完了就去死吧,我知道你最重面子,现在这个鸟样比杀了你还难受对吧?”
随即,他思索片刻,刚要出口不料一旁早已忍无可忍的初一将刀口直直的对着李柏。
血溅当场。
初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双手放开朴刀,脑中一阵眩晕。
“太急了,杀了这玩意便宜他了,就应该把他手脚筋全部挑断然后做成人彘。”
初一貌似没有听到李逸尔的话,摇摇晃晃的起身走向后屋。
“卫恕已经把你妹妹埋起来了,他们……他们骗你的,你妹妹是被抛尸在了后屋……”
闻言,初一猛地回头看向李逸尔,李逸尔也直视着初一,其实初一何尝不知道,只不过他人之口说出来的话总是更加安慰人,也足以击碎可能缠绕他一生的噩梦。
胆小鬼……
碰巧,卫恕从后门进来,手中握着一块吊坠。
“这个是你妹妹的吗,她…一直握在手里,我费了很大劲才掰开……”
卫恕将那块吊坠递了过去,是一块小小的玉佩,上面刻着“霜降”二字。
这是初一在山中挖到的一块璞玉,后来拜托父亲在镇上找人打造成了一块刻有霜降二字的素玉,因为那时候,初一的妹妹才刚刚出生……
初一含泪接过那块玉佩,捂着脸跪在地上,他向二人磕头,直到累到抬不起头,卫恕想要去扶起初一却被李逸尔拦住。
“小爷我有数。”
一直到初一佝偻着仍然还在腰痛哭流涕,卫恕最终还是扶起了初一。
“在我家乡也就是北方,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我杀了他们名不正言不顺。可是你给我磕了这么多头,要在道廷你便是我李逸尔的徒弟了,但是因为道廷也有规矩不可在外面私自收徒,所以我给不了你什么背景,不知道这样你还愿不愿意当我李逸尔的徒弟?这样的话我替你杀他们便合乎情理。”
初一如今虚弱的已经开不了口,但是他一听到这话便连忙挣脱开随机继续朝李逸尔行拜师礼。
“初一一无是处,还要劳烦二位与初一涉及险地,承蒙少侠不弃收初一为徒,此处无拜师茶,初一便以自己的血为引,以发为誓,永远侍奉在少侠身旁!”
卫恕闻言会心一笑,反倒是李逸尔开口说道:“当我徒弟的第一天,我教你的第一课,随时保护好自己,无愧于心即可。”
说完,李逸尔夺过了初一手中的朴刀。
“发誓什么的不过是形势罢了,说过的话都要记在这里。”
李逸尔将手指指在初一的左胸前。
“跟你的乡亲父老道别吧,以后便没有初一了,小爷我给你一个名字……”
李逸尔思索片刻说道:“就叫陵游如何,希望你有胆识,有气魄,就跟小爷我一样。”
“还有,不要叫我师傅,显老,以后也不好在江湖上拈花惹草,叫我少爷就刚刚好。”
初一的脸上久违的露出了笑容。
斯人已逝而不可追矣,在场的谁又不是出生便没了爹娘?
“我想最后去看一眼妹妹的墓碑。虽然取名霜降但是她一向怕冷,我怕我走了以后没人来照顾她,我想去在她墓上多铺几层叶子,她最爱绿叶了。”
霜降的墓本来是一块平地,但是陵游坚持要多埋些土,卫恕与李逸尔都没有干涉,于是不久,霜降的墓前堆起来一个小土坡。
时近黄昏,绿叶也被衬的发黄。
“陵游,你知道你们村子周围发生过什么天地异象吗?”
陵游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回答道:“村子南边……”
“不急,你慢慢想。”
“卫恕,你什么时候的比赛?明天还是后天?”
“后天,所以我们有时间去争一争那把惜言。”
李逸尔上下打量着卫恕问道:“怎么?嫌淬心不够好?”
“没有。”
“没有还争什么,又不是去争女人,一名优秀的剑修就应该只用一把剑!”
卫恕也没有想到这句话竟然能够从李逸尔口中说出来。于是他笑问道:“我若是把紫电给你,那你手中的清影要还是不要?”
“你莫说紫电,哪怕是紫电之下的青霜剑,你要我说我也要,清影是好,但是清影最早也是作为青霜伪剑的身份存在,连青霜都比不上,又如何能够与紫电相提并论?”
卫恕摇头说道:“师父说了,剑士最重要的不是一把好剑,而是一把称心如意的剑,剑始终只是承载剑意的载体罢了,师父也说这是第一层,同样是最高一层。”
李逸尔笑骂道:“那是当然,从小握着淬心的人能够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足为奇,你若是随便拿一把剑你就会无比怀念拥有淬心的时候,不信你可以试试。”
卫恕听后也不恼反而笑道:“所以说了,这是第一层也是最高一层,我是还没有悟透,说给你听,想来你也与我无异。”
卫恕这一笑,有些禅意。
“喂,陵游,该走了。”
陵游哦了一声,随即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卫恕向陵游问道:“去哪里都不问?”
“少爷去哪陵游去哪。”
“哎,话可不能这样说,日后带你闯闯江湖长长见识倒是没有问题,但是倘若我要回道廷的话,我不能立刻带上你,所以小爷我事先声明,免得日后落了一个不义之名。”
“还有,你记起来了吗?村子南边有什么?实不相瞒,我们就是要去你说的那村子南边,我们要去探险,要去盗墓,你要是怕,就在外面等着,要不然等进入了皇陵,你拖后腿是小,倘若交代在里面了就事大了。”
李逸尔本来想吓一吓陵游哪知这小子竟然说道:“死便死,我的命就是少爷你给的,本来我早就该死了,是你们救了我,让我活到现在甚至能够以新的身份活下去,爹说这叫恩同再造,就算是死了,如果是为了少爷,陵游也死得其所,陵游想要侍奉少爷一辈子也并非胡言乱语。”
“得,有时候太有魅力也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