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我当初练剑………你也知道,我是道廷的,但是你似乎不知道,其实我并不是道廷血亲弟子,我是捡来的。”
三字落下,李逸尔一身的傲气全部被卸下。菜还没有上,他在随清楼最上等的包厢里面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桌子上价值连城的摆件。
“小爷我是捡来的啊,我那生父母不知做什么去了,至于抛弃我的原因,或许是觉得我是灾星,也或许是他们不想我来这个世界吧。总之,我被师傅捡到了,我师傅,就是道廷的那位大法师,百年来唯一一位黄袍天师,也是陈剑仙的结拜兄弟。
“他捡到了我后,将我悉心照顾,教我法术,传我道统剑诀,但是我学法不精急于练剑,于是师傅他狠狠的教训了我,那时候我便抱怨,那个时候不知好歹啊,怎么会知道未生而养百世难还的道理?更何况师傅他有一儿一女,年纪与我也相差无几,师傅将一切精力都灌输在了我身上,想要我成为道统的继承人,不过我也确实聪明不少,论悟性整个道廷都没有人比得上我,诶,你不要笑,这可是师傅说的。”
生而不养,断指可还;生而养之,断头可还;未生而养,百世难还。
卫恕与李逸尔的经历都很相似,唯一区别便是陈宽的大自在思想。
“再后来,我表明了想要学剑的决心,那时候是因为学剑帅啊,要说之前则完全是因为喜欢而已。于是师傅说,如果我能够打败道廷所有的同辈剑士便放我下山去闯去练再也不强迫我去学道统的麻烦东西了。我一听,那真是高兴坏了,于是我闭关三个月悟出了这第一剑——神悯,那之后我便草草的凭着这一剑击溃了道廷的绝大部分剑修,但是毕竟道廷众多弟子之中很少有专门练剑的,于是乎,我便找了许久,终于给我找到了这位同辈之中从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剑士,他家中就一把木剑,也就是我用的这把清影。我与他大战一场,虽然那个时候都还没有一品境,但是我们打的惊天动地,危机关头我甚至不得不强行用道法救自己,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在想,天下剑修千千万,这还只是道廷的一处,我不敢相信未来会面对怎么样的对手。但是小爷我就喜欢迎难而上,我需要走出自己的剑道,于是外人都说我很傲,很狂,说我天罡三十六剑不学,地煞七十二剑不屑。可是这些被世人练过无数遍都没有练出别的花样的剑法学来何用?”
卫恕点头表示默认,师父的剑法便是自己闯出来的,否则一直守着一本被翻烂的剑谱是成不了大事的。
“再后来……因为我没有打过那个剑士,于是我一气之下便下山了,那年我二十岁,下山前,那个剑士把他的剑给我了。五年来,我行走江湖,时常仗义出手,看遍了这大鉴的江湖波澜,看惯了遍地枯骨时人们的麻木,看惯了刀兵相向时人们的冷血,也看惯了三两碎银便可大打出手的手足兄弟。总之这个江湖不太好,人们勾心斗角,背地里互捅刀子,杀人越货,走私,贪婪,欲望,丑陋,肮脏………似乎这座江湖便只剩下这些不堪的东西一样。”
话犹未尽,李逸尔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谁还没有点悬壶济世的想法呢?那个时候二十多岁,又是一品境,当然觉得自己很厉害了,也当然会觉得自己是万中无一的高手。但是这天下,这江湖总会给你一些意想不到的打击,任我再厉害,江湖的仇恨总是一代一代一点一点的积累,这没有什么劲。我不愿意打着道廷的名义去招摇撞骗,当然,小爷我要是想,道廷二字一出便可让江湖掀起腥风血雨。可是有什么用呢,狐假虎威罢了。这时候练剑,我就有些盲目了,我不知道是因为最初喜欢剑而练,还是后来喜欢耍帅而练。清影也被我束之高阁,每天醉生梦死,浑浑噩噩无人看管。我在道廷的师姐,李步柒,她下山寻我,看见我跟个江湖无赖一样的时候眼泪都流出来了,我现在也还记得,她本来就不高,还要揪着我的耳朵带我回道廷,我怎么可能听话,又偷偷摸摸的逃了出来。师姐追了我好一段时间,她真有毅力,说真的我都想要放弃了咧。但是那个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师姐好像喝醉了,她轻声细语的跟我说,小师弟,道廷好多人都不想要你回去你知道吗,弟弟他也是,慎独他一直很气愤你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道统血亲弟子之位,这样未来他就是道廷掌门了,可是你的突如其来让本该属于他的位置没有了。而且道廷好多长老都是食古不化,他们当然希望你死在外面了,可是你不能死啊,我爹他可把希望全部放在你身上了,慎独他的剑法,道法都是自学的,他想要证明自己不比你这个捡来的外家人要差。”
再说到这三个字时,李逸尔脸上红晕一片,满眼迷离的看向卫恕。他打了一个很长的嗝,丝毫没有一点平常的风度。
“一听到这话,我瞬间就清醒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原来这句话是如此的清晰。其实……其实我是知道的,师姐一直喜欢我,但是我不愿意承认,我不愿意接受,倒不是说我有多大的身份和脸面,她是师傅唯一的女儿,道廷上下都要捧着的宝贝,我只不过是一个得了赏识的外人罢了,要我扛着道廷上下所有人的压力过活,即使是像师姐那般的美人也不行,天底下没有比自由更吸引男人的了,要是有,那也得是美人加上自由。”
“但是到最后我还是没有跟师姐回去,我跟她说,我不想像师傅那样枯坐于九重天之上,我不想天天操心天下人的死活,诶,呆子,你觉得好笑吗?刚开始小爷我可是想要悬壶济世安抚众生的呐……”
李逸尔似乎是自嘲的笑了笑,紧接着猛地起身,脚没有章法的乱踏,手也挥舞不停。
“‘师姐,你给我点时间吧,等到我真正的想要回道廷了我一定会回去的,我在道廷过了二十年,我连看见一个灯笼都要唏嘘不已,你知道我现在像什么吗?’师姐摇摇头,然后我便没有看她了,转身离去。我告诉师姐,浮生应知天地广,君子莫逆春秋长,这便是我修的道。”
“那之后,师姐再也没有来找我,但是那天的话却在我心里面留了一块疤,我想要练剑让……我想要让道廷的那几个老乌龟知道小爷我的厉害,我想要让我那师弟知道……知道……”
李逸尔说不出来该知道什么,或许想说知道有人负重前行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可是他李逸尔却始终是让别人操心的那位;也或许想说天才是你无法逾越的,但是李逸尔脸皮没有那么厚,这话要是说出来,自己就真是王八蛋了。
“总之,后来练剑的时候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有目标有信心的去练剑真的可以一日千里,五年我走遍了大江南北,从道廷一路南下,大鉴的风光尽收眼底,这时候我才真正的感受到了这座江湖的风流,才子佳人衣冠胜雪,侠骨柔情不曾凡几,好像要是不看那些破败,这座江湖没有什么毛病,甚至美妙的让人醉生梦死。”
“但是我不看,它也不会消失,倘若是你卫恕,你看否?”
卫恕默默吃饭,不予置评。李逸尔白了他一眼,“扫兴。”
“我骗自己,不看便不看,但是瞒不住,真的遇见了我还是会自责,可是这与我无关,我可以怜悯,可以叹息,可我为何要自责?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究竟是在说什么。我自责是因为我有能力让他们过得很好一点吗?”
李逸尔摇摇头,“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
李逸尔突然发作,一声怒吼吓到了在吃饭的卫恕。卫恕先是一脸惶恐的看向醉醺醺的李逸尔,紧接着起身扶了他一把。
“喝醉前话就多,喝醉了话不仅多还耍酒疯,师父说不能和酒品差的人做朋友啊。”
“富人眼浊,他们笑我居无定所,我自然不满意,他们笑我居无定所,小爷我便笑他们满身枷锁。可事后回想,我能够身轻如燕的逍遥快活,但是我不能嘲笑那些满身枷锁的人,因为给我逍遥快活条件的人,一生都是枷锁千斤。”
说完了这句话后,李逸尔躺在地上摆了一个大字后便昏沉沉的睡去。
卫恕有些不耐烦的踢了踢他。
“喂,我明天还有对战呐,总不能把你丢着儿吧,你说你,话都没有说完就睡着了,这样怎么闯江湖啊,好不容易就成为了别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就在卫恕思考对策的时候,包厢的木门被敲响了。
于是卫恕急匆匆的跑去开门,哪知道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位绝美之女。
卫恕一时木讷不知如何开口,反倒是那随清楼的掌门人率先开了口。
“李公子的朋友,卫恕,你是陈老的徒弟对吧。”
卫恕点头。
随后她又望向包厢里面,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李逸尔。
“他…喝醉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卫恕挠了挠头。
林星稀笑道:“李公子可不是经常这样,每次来倾月阁都嚷嚷着下次要带个人来给我见见,想必说的就是卫公子了吧。”
林星稀眨着一双美眸看着卫恕,卫恕一下子便羞红了脸,到底是没有见过花开的小子,哪里抵御得了这样的美人?他只能控制自己不要往歪处想,尽管如此,身体却是很实诚。
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正是阳气旺盛的时候,卫恕尽管是个呆子却也知晓些男女之事,似乎这种事好像到了一定年纪便会主动出现在脑子里面一样,可比剑法记得牢靠多了。
“那…那怎么办……”
“你叫我一声林姐姐我就告诉你。”
林星稀突然开口调戏卫恕,这让卫恕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林星稀看着似乎不比卫恕大多少,或许是那绝世容颜衬出来的。林星稀看上去总是光芒万丈,丝毫见不到一个女子在江湖的腥风血雨中飘摇的痕迹,没有粗糙老旧的双手,也没有黯然失色的眼眸,反倒像是宫中深居简出的公主一般天真烂漫,且优雅至极深入骨髓。
要卫恕说便是,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尽管如此,卫恕一眼便也能看出眼前美人的底气十足,那不需要外物给予的底气,就像是卫恕手中握剑时的感觉,柔弱女子有底气便不再弱,她们自有不输男儿的气概和胆识,亦有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本事。
“你呀你,没有李逸尔好玩呢,他尽嘴甜的很,在我这里骗吃骗喝不知道多久了。虽然你老实但也是好事,林姐姐就喜欢这憨厚的汉子。”
“林姐姐,不要调侃卫恕了,卫恕明日还有一场比试,今日本来不太想来,被他拉着来了,有些事还想要回去解决解决,但是丢下他也不是什么好事,你看……”
闻言,林星稀遮住嘴角笑了起来,“哟,小嘴算是甜了一回,你就把他交给我,我给他安置去处。”
谁知卫恕突然开口问道:“姐姐你不会把他怎么样吧?他虽然嘴臭,酒品差,而且喜欢逞能,但是毕竟人还不错,于我而言也是个对手,可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啊。”
林星稀噗嗤一笑,她没想到眼前憨厚的剑痴能够说出这样的话逗她开心。她也不由得想,若是那人也能够像卫恕这般该有多好?
“尽管放心吧,李公子可不是第一次在我这里喝醉了,我会安排人给他送回去的。不过也真是的,你们这些练剑的,酒量又差还喜欢喝酒,喝完了还得别人帮着去收拾烂摊子,卫公子可不能学他们。”
闻言,卫恕只能尴尬的一笑。
这些人……?
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