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快一点半了,曲卓到了大饭厅外面。离着还有一段距离,隔着大门就能听到里面嗡嗡的响成一片。
很明显,此刻里面已经满坑满谷的全是人了。
大场面,首先要能压住场。
怎样才能压住场?
一个是,个人的名望与实力。
恶名也算。
曲某人在行业内恶名不小,算是有了一定的基础。虽说远不至于人尽皆知,起码在此刻大饭厅内还是小有名气的。
再一个是,个人的气场。
曲卓年轻,这是先天劣势。
不过,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劣势,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刻意通过表情、眼神和语气、语调进行锻炼。
但最初的目的,是为了说话时,或是讲课时能镇住场面。
长期以来,也算小有心得。
第一次与金牛会的人见面前,就刻意的加强信心和自豪感以提升气场。
效果不错,连利亚姆个死鬼佬都感受到了压力……
今天,他从中午就开始酝酿。等人出现在大饭厅门前时,虽然面如平湖,但已经很有些未语先夺势,静默压惊澜的气势了。
保卫科科长看到人来了,本想着按照领导叮嘱嘱咐两句,可眼神稍一搭,愣是没敢出声。
为了掩饰尴尬,虎着脸瞪门口的科员,打手势示意开门……
曲卓脚步不徐不缓,保持着匀速走进大门的一瞬,连站着带坐着,连学生带教职工,超过三千人的视线全都聚焦到他脸上。犹如百十万只苍蝇一起嗡嗡的偌大空间,瞬间陷入诡异的安静。
只粗看一眼,曲卓就知道大半个学校的人都来了。
一众校领导和几位老资格教工,坐在背对着打饭窗口一侧。其余人以大门至打饭窗口一线为界,泾渭分明的分成两拨。
被几千只眼睛盯着,即便抛开友善与不友善的成分,无形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巨大。换个容易社死的,腿早就软了,恐怕连转头跑的力气都没有。
为了不受影响,曲卓有意虚化视线。眉头微蹙左右缓缓扫视,语气中透着不悦的问:“什么情况?”
本来已经有人跃跃欲试的想先声夺人,只是被某人的气势压的还没鼓足勇气。
曲卓声音不大,但中气十足的一问,所有人都懵了一瞬。紧接着有人反应过来,这货不会还不知道辩论的事,准备来上课的吧?
“老师,今天……辩论。”大饭厅右侧响起一个女声。
是75级半导体专业的团支书安红英。就是棒棒参观团旁听讲课之前,替一女同学打抱不平,结果被问到哑口无言的短发女生。
“辩论?怎么没人通知我?”曲卓的脸上不悦越发明显。
“……”大饭厅内继续安静。
有人互相瞅,彼此投去询问的目光。有人看向背对着打饭窗口的校领导。
别说,虽然有人“通风报信”,但还真没人正式通知曲卓,今天下午的课取消了。
按说这事该软件工程系徐主任打电话,或是让叫教管助理姜湘敏通知。但眼下俩人都焦头烂额,谁都没想到这一点。
姜湘敏还是有点灵性的,知道这时候肯定不能让系主任背锅。尴尬的起身道歉:“对不起曲主任,是我疏忽了。”
小姜同志坐在右侧,明显是自己人。
曲卓脸上的不悦稍缓,压了下手示意他坐下。迈步奔着前方坐成两排的校领导和老教工们走去。
谁也没搭理,在距离大概有两三米的距离上停住脚。转过身面朝正对大门的通道,视线扫视左右。
背靠着一众领导,摆出主持人的架势开口:“辩论的题目是什么?”
“曲老师,我怕有一个问题请你回答一下。”大饭厅左侧前排一大概四十来岁,偏瘦的女老师起身。
“我问的是,今天的辩论题目是什么?”曲卓眼神扫过去,眼中原本放散的神光瞬间聚焦。
女老师气息一滞,梗着的脖子有点软。下意识缓和了些语气:“今天辩论的……”
“你说!”曲卓抬手指向女老师左后侧一三十来岁,戴了副黑框眼镜,神色激愤颇为不服气的男教工。
女老师说到一半的话被截断,下意识想表达不满。但看向曲卓的同时,也对上了他身后一众校领导和老资格的视线……险些炸开胸膛的火气,顿时弱了下去。
其实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绝大多数人心里都明白,过去已然成为过去。自然没勇气像“先贤”一样,无所顾忌斗志昂扬。
今天之所以蹦出来,一方面是多年养成的惯性使然。一方面属于搏一把。
说白了就是投机。
抓住一个能立住的点,让自己出彩,从而得到重视。操作好了,兴许就能上个报纸,成为家喻户晓的新星呢。
女老师明智的哑火,神情激愤的男教工屁股下面装了弹簧似的起身。
眼睛透过镜片锁定目标,深吸气不等开火……被曲卓不怒自成势的眼神压得滞了一下。
人一心虚,眼神就会飘。
眼神一飘,看到的是一众校领导或平静,或凝重,或审视的目光。
混在人群中慷慨激昂,和脱离群体成为焦点时,所承担的压力是完全不同的。
但已经站起来,要是不敢发声,或是发声的力度不够,以后就没法做人了。
男教工强忍顶压力,再次与曲卓对视。
硬着头皮提高音量:“我问你,你为什么甘当资本家的走狗,帝国主义的买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