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籍大典,礼成——”
然后呢?
身旁乱哄哄上前贺喜的人身影一道一道散去,天地之间,一片喜庆的艳红,只余下了他,同身边安然立着的身影。
转眼之间,二人从面对面站着,到了两人共同开辟的洞府之中。
安静极了,只有蜡烛燃烧,红蜡蜿蜒流动的轻响。
更带起了空气中,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气氛,缓缓浮动。
莫名的,凌卿羽有些燥热。
一向沉着冷静,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却少见的手上生出了些小动作,指尖下意识要去紧一紧真定,却摸了个空。
几乎是同时,出尘的面孔露出了一丝焦急与……恍惚?
寻常修士合籍,上证天地,下拜师长,礼仪过后除却多了一个名为的“道侣”修炼伙伴,夜晚打坐冥想时,身边多了一个蒲团,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人间历练一番,凌卿羽却敏锐地觉察到,修士与凡人嫁娶之间,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不同之处。
天之骄子的思考方式,即便是知识盲区,也总能觉察出不对来,只是……究竟是哪里不对?
“卿羽……”
对面的人缓缓俯身,越凑越近,那股悠悠的草药香气,似乎窜进了四肢百骸,一股熟悉又陌生的躁动从丹田处传来。
凌卿羽从没有这样,明知是蛊惑,仍旧主动送上门。
唇上的胭脂,燃开了一片。
凌卿羽的气息乱了,接着,是茫然。
然后呢?
渺远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
“卿羽?”云墨生喊了两声,从前即便是打坐冥想,凌卿羽的五感也十分敏锐,莫说这样轻唤,便是他发丝垂落了几分,也逃不出他的感知。
这样的人,竟也有出神的时候?
云墨生不免有些奇怪,又见对面人的额角微微沁出了一些汗,眉头更是微蹙,似乎陷入了什么困境之中,更是悬起心来。
修士修炼若是出了岔子,他这样强行唤醒反而不妙,恐怕更容易导致走火入魔,因此云墨生不再出声,反静下来。
幸而他与卿羽曾有灵体相触,这些年的相处下来更是达到了平常人难以企及的默契,云墨生眉心微动,灵力调动,便要沉入凌卿羽的识海,一探究竟。
“啪。”可就在几乎同一瞬间,面前的人忽地睁开双眼,单手握住了云墨生搭在肩上的细白腕子。
“没事!”
原来是梦。
凌卿羽恍惚回神,面前是一副恍然如仙人的绝艳面容。
不,不是恍若。
如今,是真的了。
?
云墨生揉了揉耳朵,有些奇怪地望向对面的人。
没事便罢了,突然这么大声做什么。
“真的没事?”云墨生微微歪了几分颈子,细细地盯着凌卿羽,“可你的脸色……有些奇怪?莫不是冥想出了岔子,还是之前的旧伤还没养好?”
说着抬手,已经探上了凌卿羽的额头,“……嗯,是有些烫,要不要我替你……”
话还没说完,凌卿羽已经极熟练地反手将额上的手纳入了掌心,下意识道,“不用。”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语气不妥,喉结滚了滚,气息内遭转了两转,才重新找回了寻常的几分从容与淡定,“无事,不必忧心。”
“那你的脸,为何这样红?”凌卿羽手腕微微用力,云墨生自然地歪进了他的怀里,仰着头狐疑地盯着他看,“还流汗了。”
极为怀疑。
这人又嘴硬了。
这也不怪云墨生不信,实在是凌卿羽前科在前。
当日大战后,众人皆是轻伤重伤一身,药王谷并一众攻医术的散修忙的昼夜颠倒,脚不沾地,仍旧是忙不过来,加上尹谷主这位资历最深的医修故去,实在是有许多顾及不到的地方。
偏偏那时,凌卿羽除了面色因为失血有些发白,行动皆是正常,看不出半分不妥,云墨生又忙着替那些中蛊的修士解蛊,前者还在一旁帮忙,就这样,一连持续了一旬的日子。
直到将最后一批解蛊的修士送走,云墨生转身,身侧的人捂着胸口猛地喷出了一大口血,直接从他面前倒了下去……
云墨生这才明白,凌卿羽不是没有受伤,相反,他的伤比所有人的都重。
身体上的皮肉伤都是小事,灵体碎裂,经脉也断了不知多少根,若不是真定与他性命相连,只怕这剑,他都拿不起来。
半神之击,也幸亏是他,换了旁人,只怕早已经投胎转世去了。
弄得裴怀楠在一边急得只能开玩笑,“你们这一对道侣也真是有趣了,一个好不容易治好了不吐血了,又换另一个吐了,真真是天作之合。”
直到卜韶仪狠狠给了他一手肘,才摸摸鼻子,悻悻地闭嘴。
云墨生又气又急,叫来了尹思溪,两人衣不解带地一同医治,就这样,他也过了七天才缓缓转醒。
问他,凌卿羽却很是冷静,“大战告捷,死伤无数,清虚宗为仙门百家之首,身为弟子,自当表率。”
云墨生面色如常,替他治疗完,等凌卿羽伤势痊愈,却整整三天没同他讲一个字,连个“嗯”字都没有一声,就连荼荼也不许同他亲近,更别说同进一屋修炼了。
凌卿羽这才意识到,云墨生生气起来,能有多可怕。
后来,还是他以天地立誓,此后若受伤,绝不隐瞒……
当然,裴怀楠也从旁指点了几句向道侣认错的小妙招。
这件事才算囫囵个过去了。
前事在前,云墨生对于凌卿羽此时古怪的表现和口中“无事”的可信度,不免打了几分折扣。
“真没有?”
“没有。”凌卿羽喉结微动,眼神轻轻一颤,声音竭力冷淡平静。
在他寻找出道侣结契的重点之前,出于雄性的直觉,这件事,不能泄露。
尤其是,不能同云墨生“商议”。
这人,绝对是有事情瞒他。
他微微勾唇,笑靥如花,指尖轻轻拂过凌卿羽清晰的下颌线,声音更是温柔,“如今外头来寻我问道的人可多得很,若是忙起来,同凌剑尊三日五日的说不上话,或是干脆我领着那些弟子寻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闭关个一年半载的,想来,剑尊一心为九州修士,也是理解的?”
“我……”凌卿羽眸光一凛,还没说完,唇上便被柔嫩的指腹封住。
“好了,我今日要同荼荼出去,走了。”身上的柔软同药草香气一同离开,凌卿羽怀中一空,道侣已经抱着“孩子”出了门。
“我与你同去。”凌卿羽即便再不通情爱,此刻也察觉到了自家道侣的暗怒,十分有眼力见地要做起护花使者,带刀侍卫。
“不必。”一个闪身,说话的人瞬间带着所有气息消失,甚至隔断了一切追查之术。
很不好,被拒绝了。
凌剑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