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时,那被自称霜姨的美妇人眼眶已然有些发红,细细抚着苏云起的面庞,鹂鸣般的声线里满是心疼,“怎么出去一趟瘦了这么多?早同你说了,外面哪里比得上家中,可你不听,非要追着……”
苏云起一听,连忙抬起手腕去捂乌霜的唇,面上赧然,“哎呀霜姨,您、您就别笑话人家了……”
乌霜说这话时,不免将视线微微倾移到了端坐雅座之内的那道清隽人影,眼中的满意之色一闪而逝,轻轻拍了拍怀中人的肩头,“还有人在呢,乖,别撒娇了。”
话虽如此,可言语之中却全然是亲昵之意。
乌霜唇角微微上扬了些许,视线落在凌卿羽面上,细细打量。
这些年,她也看在眼中,云起苦苦追寻这清虚宗首徒多年,从前只听得此人冷心冷情,不愿与人过多瓜葛,如今二人结伴……总算,总算终于叫云起等到了这一日。
乌霜满含心疼地又望了眼身侧的苏云起,这才朝着雅座内的诸人一一见礼,“一路有劳诸位照料我家云起,在此谢过。”
百花门的少宗主,清虚宗的首徒和翘楚,另一位是……
云墨生倚在窗边,眉眼遮蔽在透窗的晦暗之下,看不真切,乌霜又上前了两步,这才看清那临窗而立之人的面容。
深邃沉静的面容恍如投入了一粒石子,顿时荡开了层层涟漪。
乌霜心中重重一惊,这少年人的面孔,怎么会这么……
她指尖动了动,声音已不似方才一般平静,转而朝向苏云泽,“大公子,这位是……”
“云墨生。”苏云泽盯着乌霜,眼神有些晦暗,介绍十分简洁。
乌霜笑了笑,朝向云墨生,语气温和:“云小友容貌不俗,气质不凡,不知师承何处?”
云墨生自然是掏出了一贯搪塞的对策,从容应对。
乌霜显然不信,言辞柔和却仍旧追问,“那云小友的爹娘可还安在……”
“乌长老,”苏云泽眉头微敛,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你逾矩了。”
乌霜一怔,指尖蜷了蜷,望向云墨生的眼神却迟迟不肯收回,然而面对苏云泽的压力,只能微微后退,颔首致歉,“是我失礼。”
“父亲母亲此行可有前来?”苏云泽弹了弹面前的茶杯,眉眼未动。
乌霜:“你爹娘一同来了,只是长途奔波,你娘身体不适,目前正在城中修养。”
苏云起有些着急:“什么,娘身体又不好了吗?怎么样,严不严重?”
“噔。”杯底磕在桌面上,发出低低的一声回荡。
苏云泽眉头微微蹙起了一些,长身立起,他的视线在几人面上扫过,最终落在了云墨生面上,顿了一顿,才开口道:“诸位,家中有事,可能要在此别过了。”
卜韶仪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去吧去吧,黛姨身体不舒服,你当然应该早点回去看看。”
“对了,记得代我向她问好。”
裴怀楠眯了眯眼,扇骨敲了敲桌面,道,“是啊,既然黛姨身体不适,你同苏小少爷也是该回去探望。”
“什么,我……”苏云起被骤然一点名,拳头一拧,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几分。
苏云泽:“你有异议。”
苏云起被前者眼神望的后背一凉,又微微侧目偷看了一眼凌卿羽,才不情不愿地妥协,双肩塌了下来,有些丧气道,“没有……”
“那、那……”苏云起跟在苏云泽身后,眼神恋恋不舍地又望了一眼凌卿羽,“卿羽哥哥,我先回去了。”
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半句回应,苏云起只能更蔫巴巴地走了。
送走了苏家一行人,卜韶仪伸了伸胳膊,从座椅上起身,脑后的马尾甩了甩,“好了,我也要回宗门看看了,等有空了就去找你们。”
“好,随时恭候卜姑娘大驾光临。”裴怀楠玩笑。
卜韶仪捶了裴怀楠一下,又朝着云墨生与凌卿羽挥了挥手,便朝着百花门据点的方向去了。
他们一路相伴,此刻接连散去,原本拥挤的雅座中显得有些空寂。
云墨生知晓凌卿羽与裴怀楠皆是清虚宗弟子,如今近在咫尺,于情于理都应当赶回宗门,“既如此,那我们也在此分别……”
“你要走?”凌卿羽皱眉,声音有些冷。
云墨生怔了怔,随即笑道:“你们难道不要赶回清虚宗?”
“不用担心,我虽然修为不如你们,可自保还不是问题,再说金丹大比在即,这些修士应当都在保存体力,隐藏修为,我孤身一人,应当遇不上什么事。”
孤身一人。
凌卿羽手指颤了颤,不知怎的,听到这个词时,心里有些发闷。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云墨生咬了下唇,心里有些莫名的隐隐难受,却还是强撑出一副笑颜,“再说,日后还有相见之日……”
“不必。”
什么?
云墨生愣了愣,少见的不明所以。
凌卿羽缓缓起身,身姿挺拔,他又重复了一次,“不必,不必等日后。”
“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回宗门。”说话人的手负在身后,声线清冷持正,然而那收在背后的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了一颤。
他不确定,这样的邀约,能不能打动眼前这个人。
裴怀楠将一切看在眼中,桃花眼中漾开笑意手中的扇子摇的更欢快了。
哎呦,这还是不苟言笑的大冰山凌卿羽么,你竟然也有今天。
虽然是看好戏的架势,可毕竟是自家师弟,怎么着也不让这机会白白溜走。
裴怀楠噙着笑,清了清嗓子,“是啊小美人,之前遇上的那些蛊虫,还有其他灵台碎玉的下落,说不准师父他那儿有消息呢。”
“你与我们一同去,住在清虚宗中,还能节省些住宿费用,”裴怀楠细细分析,“就算你不缺灵石,可金丹大比临近,只怕附近的客栈都早已订满了。”
“你想想看,要是比赛开始了,住的太远,岂不是麻烦的很?”
云墨生本不欲打扰,奈何裴怀楠说的这几点处处切中要害,尤其是蛊虫与灵台碎玉的下落……
看来清虚宗这一趟,他是不得不去了。
云墨生点了点头,唇角微扬,“那就……叨扰了。”
凌卿羽紧握的手,缓缓松开。
他微微抬手,从储物囊中取出了一枚清虚宗令牌,在云墨生微瞠的神色中,凌卿羽微微动作,将那系带结在了后者腰间。
“这是我的令牌,”凌卿羽抬眸,正对上云墨生琥珀色的眸光,“清虚宗内,任你来去。”
云墨生被他盯的面上有些泛红,只能微微侧身,将脸别过去做掩饰,指尖却忍不住撩了撩那令牌下方坠着的细穗,心中微动。
他记得,凌卿羽不喜他言谢。
于是。
“好,”他轻声道,“我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