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即便再难忍受,却也有尽头。
让人绝望的,是灵脉断绝的那一刻,与金丹相连的那最后一丝气息被彻底斩断,感受着身体里汹涌澎湃的力量一点点枯竭,平息。
如果结局是死,干脆利落,一了百了,也算不错。
可怕的是未知。
十几年的修炼化为乌有,一眼望去尽是漆黑的未来,不知何时会彻底断绝的生机……这些恐慌会如附骨之蛆,在接下来的时间,任何一个幸福、温馨的时刻涌上。
一切的喜悦都会化作悲哀,这才是最可怕的。
“尹姑娘,我提及从前这些,并不是想勾起往事,使你与尹谷主伤心,”云墨生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顾公子危在旦夕,我有方法,虽然不能令他恢复如初,但也能让他多些年岁……”
“真、真的!”尹思溪转头,眼眶里的泪随着动作的幅度,顿时洒到了地面,将砖石染得更深。
云墨生却摆了下手,叫住了她剩下的话:“尹姑娘,我却也必须告诉你,顾公子的沉疴已久,且不说我这一举是否能成……即便成功为他续命,可究竟是三十年、五十年还是百年……我却不能保证。”
“这一点,你必须清楚。”
“人的选择都是有代价的,他既然替你挡了一劫,那必然就要承担既定的因果,这是他做出选择要付出的代价。”
尹思溪一怔,她的眼睛眨了眨,唇角动了动,却不能言语。
“若是这样,你可还愿意让我一试吗?”云墨生定定地看向前者。
尹思溪动了动唇,刚要张口,衣角却微动,似乎被人扯了扯,她心里一颤,慌忙扭头去看床上人影,正对上微微睁开的狭长双眸。
她俯身下去,双眼通红,顾白艰难地抬腕抚上她的颊侧:“阿溪……别哭……”
“人……都是要死的……我并不害怕……可……”顾白声音断断续续,“我舍不得……”
“这些年……我隐约已经有了预感……我不怕死……却怕你伤心……我舍不得你,想到日后再哭……没有人为你拂泪……”
他咳了一声,呛出些血沫:“或者……又有了别人为你拂泪……”
“我才发现……自己竟然这么自私……一点……也不想死……”
尹思溪低声抽泣,死死地握住他的手,浑身颤抖,却哽咽地说不出话,只是一直摇头。
“所以……阿溪,”顾白拍了拍尹思溪的肩头,“我要……试试……”
“既然最终的结果……都是死……我为什么……不去搏一搏……这最后的生机呢?”
如果站在此处探寻未来,那就是前途难测、生死难卜。
可若是站在死亡回首,那就是一条既定的路,只是路程长短,各不相同。
或许,不知道命运是什么,才知道什么是命运。【1】(引用史铁生《务虚笔记》)
尹思溪死死攥住顾白的手,泪流满面。
她终究点了头。
“既然决定,那就事不宜迟了,”云墨生敛眸,“尹姑娘、顾公子,世间万事都没有必定成功的道理,我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一定竭尽所能,不叫你们生死相隔。”
卜韶仪擦了擦眼角,吸了吸鼻子也急着道:“就是就是,得抓紧时间了!”
“云墨生,你到底想怎么治好顾白?有没有我们能帮忙的?”
云墨生望向了尹老爹,缓缓道:“前辈应当看过我这一身经脉了,灵脉既然可断,就也可续。”
“我要做的,正是为顾公子接上那根断了八年的灵脉。”
“什么……”卜韶仪倒抽了一口凉气,声音里都是不可思议。
就连一贯从容的凌卿羽与苏云泽,也不由得看向那道人影。
尹谷主望向云墨生,眼珠重重一颤。
他声音已经哑了:“云小娃,我们这一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小白既然同意,那我对你就只有绝对的相信。”
“需要什么草药灵丹,你尽管告诉我,我药王谷一定竭尽所能,万死不辞。”
续灵脉,单这三个字,就足以叫人胆战心惊
而续灵脉所需的草药,即便云墨生不说,众人也可推测,即便不是天生奇草,也绝对不会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云公子,你需要什么药草或是丹药,我立刻着人准备。”尹思溪握着顾白的手,没有松开。
云墨生抬手,以指为笔,在黄纸上留下一行又一行的字迹,灵力微动,将那张黄纸送到尹老爹面前。
“这是续灵脉时所需的草药以及丹药,多是固本培元,其中灵犀草、反颜花这两味甚是少见,只怕只有出云山脉的深处才有。”
凌卿羽上前一步,摸出一枚木哨道:“不难。”
云墨生眼睛微微一亮,他竟然将奔羚魁羊前辈给忘了,是了,论对出云山脉的了解,恐怕没人更胜过它了。
他点头,轻松了许多,接着道:“顾公子灵脉枯竭已久,续脉之时艰难无比,我开始后,当有一人为他续接,一人灵力为他润泽,此二人修为……即便不是化神,也定要不下元婴巅峰。”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有些怔住了。
元婴巅峰,还要两个……
“元婴巅峰,老夫倒是勉强够了,只是……”尹老爹叹了口气,犹豫起来,“若我去信给几位老友,不知时间是否来的及?”
云墨生眉头微微蹙起,指尖微捻,开始掐算时间。
“不必。”凌卿羽沉沉出声。
苏云泽眼睛微眯,眸中一丝流光闪过。
那道霜雪之声并未停,凌卿羽望向云墨生,道:“你不必顾虑,我可以。”
“难、难道剑、剑尊尊……”卜韶仪一时间觉得自己脑子都不清醒了,说话也结结巴巴,舌头像打了结一样,“你你你……”
苏云泽笑了一声,“看样子凌剑尊的修为已至元婴巅峰了,果然天生剑体,叫我等难以望其项背了。”
元婴巅峰,凌卿羽,他才多少岁?!!
连尹老爹都不由得一惊,他虽然隐约察觉这奚老头的徒弟灵力深厚似海,却并不能清晰断定后者的修为,此时此刻,听到凌卿羽亲口承认,实在不能不赞叹。
雏凤清于老凤声。
果然,这奚老头别的不说,这选徒弟的眼光可真是好!
云墨生微微动了动唇,望向凌卿羽,弯着唇角无奈地摇了摇头,复又转向床上的顾白,“顾公子,看来天意转圜。”
一时之间,竟然最缺的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