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墨生的表情尹思溪全然看在眼中,她不由得将心悬到了嗓子眼,声音艰涩万分,问:“云……公子……”
她却不敢再问,不敢问她的顾郎是否还有救。
仿佛不得到准确的答案,顾白就能逃过死劫。
云墨生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给凌卿羽去了一道眼神。
同样的眼神,在谢沐吐露实情当日,凌卿羽也曾触及,因此他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反手挥出一道灵力化作隔音结界,将可能存在的窥视隔绝。
“这、这是……”其余几人有些不明所以,只能望向云墨生。
云墨生却将视线直直落在尹谷主面上,出口,已经是肯定的语气:“尹前辈,顾公子的灵脉,并不是被震断的。”
尹思溪愣住了:“什、什么……”
尹老爹面色骤然一变,又惊又有些难言的慌乱,不必说话,众人只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云墨生所言不假。
尹思溪更是对自己爹爹的心思了如指掌,她看向尹老爹,眼珠颤了颤,轻声问:“爹,云公子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顾白与她为求取冰续草,为歹人所害,双双重伤,她伤重昏迷数月方醒,而顾白更是灵脉被震碎,为神医所救,才勉强留下一条命。
同样的说辞与解释,她一字一句,听了八年,烂熟于心。
可是今天,却有人告诉她。
顾白的灵脉不是被歹人震碎的。
尹思溪声音颤抖,眼里噙着泪,紧紧盯着尹老爹:“爹……顾郎的灵脉……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
女人的直觉,让她心里有了预感。
可她却非要尹老爹亲口说出的那个答案,又或者,她不敢沿着那猜想继续下去。
尹老爹面孔皱成了一枚核桃,拧巴在一起,双手负在身后,胡子在嘴上翘了几次,张张合合,他却怎么也开不了那个口。
最终化作一句自责长叹:“都是爹……都怪爹!”
“是爹无能!”
“阿溪,小白的灵脉,确实不是被人震断的,”尹老爹在尹思溪的注视里,终于点了头,眼神悲伤,“他的灵脉、他的灵脉是……”
“是……”
望着女儿的神情,尹老爹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是不是……”尹思溪眨了下眼,几滴泪一连串滚落,如同她此刻的声音,仓皇而已颤抖。
“在我……身体里。”
她不知道,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和艰难,将这个猜测,化成了这几个字。
“爹,是不是。”
尹老爹没有说话,在尹思溪的追问下,叹了口气,沉重地闭了闭眼。
无需多言。
卜韶仪眼睛都瞪大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换灵脉?!
这、这怎么可能?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寻常修士断一根经络都是痛苦至极的事情,将灵脉生生切断……卜韶仪只是微微升起这个念头,就浑身剧痛,忽地一抖。
这种痛苦,活人真的能忍受吗。
她不敢想,不由得担忧地看向尹思溪。
“哈,哈哈哈哈……”尹思溪得到了答案,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荒谬与无力来,她倒在床边,愣了片刻,忽地笑了起来。
她果真是祸害,害了顾郎一次又一次。
祸害!祸害!!
尹老爹见这样子,彻底慌了,“闺女,闺女你可别吓爹啊!!”
云墨生的猜测化作了现实,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初见尹思溪之时,会察觉后者身上灵力滞缓怪异。
与病弱体虚皆无干系,一切的源头,皆是因为,尹思溪身体里的那根灵脉,不是她的。
因此运行之间,才会隐隐透出凝滞,显出悖乱之感。
云墨生微微轻叹,推测着开口:“尹谷主出此下策,只怕当日,实在是身处绝境了。”
“是我……无能。”
尹老爹讥嘲地笑了一声,闭眸缓缓摇了摇头,望向床上的顾白与床畔的尹思溪,被那从未散去的愧疚包围的密不透风,不能喘息。
“其实当年,你与小白双双伤重是不假,可伤的更重的,并不是小白,而是……你。”尹老爹沉了沉眸,将往事缓缓道出。
“八年前,我救回你与小白时,他浑身是伤,胫骨与胸骨断了七根,脏腑也数处破损,浑身是血,几乎只剩一口气。”
“可他的伤虽然严重,但慢慢调养,想要好全,即便时间久一点也不十分困难,”尹老爹顿了顿,看向了尹思溪,“阿溪,可你不一样……”
“身上的伤再难再棘手,爹都能尽力治好,可是、可是爹给你检查身体的时候,才发现……你身上,那条最重要的灵脉被生生震断了。”
“当年你不过刚刚筑基,修为不足,虽说是修士,可身体也并不强健,只是比凡人好上那么一点,你的灵脉被震碎,体内灵力乱成一团,加上本就脏腑受损,就如雪上加霜……”
“依照当时的情形,你撑不过七天。”
尹老爹老泪纵横:“七天,七天啊!”
“你躺在床上的那个样子,和你娘死在爹面前之前的样子一模一样,一样的生机一点点消失,面色衰败,爹的心都在滴血,恨不得躺在那里要死的人是我,是我啊!!”
“那时候,爹贴出告示遍寻天下名医,可那告示一出,根本无人前来。”尹老爹面容凄怆,“药王谷都治不好的人,九州之内寻常的医修,根本无能为力。”
“可就在第四天,却有一个遮着面孔的修士独自过了桃花林迷阵,蹚过了毒沼,找到了爹。”
“他跟爹说,他有办法能救你的性命,”
当年的一切,仍旧历历在目,尹老爹想起那人刻意遮挡下嘶哑的声音。
“灵脉既断,只需再取一根新的灵脉接上即可。”
“既不伤修为,不会致命。”
这短短几天,他仿佛老了十几岁,听到可以救女儿的性命,岂知大喜过望可以描绘那种心情,好比即将溺死之人抱住浮木,死死不肯放手。
“好,换我的,我的灵脉给我女儿!”
“只要能救我女儿,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他毫不犹豫,他这一身修为有什么重要的呢,和女儿的性命比起来,一条灵脉,能算的了什么。
那人却拒绝了。
阴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声音森冷而又叫人绝望:“你的灵脉与金丹相接已久,即便取下来,也毫无用处。”
“要用,只能用刚刚晋入金丹期的灵脉。”
“现剖现用,那才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