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海拿着电话走到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感应灯骤然亮起,照在他的脸上投出一圈阴暗的弧形,他眉目低垂,沙哑的声线像铁块在地上摩擦着。
“找了。”
“你tm的不会说了不该说的吧。”穆尧明阴鸷的声音隔着手机屏幕穿入他的耳膜中。
齐海冷笑一声,“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去做了,什么时候送我出去?”
“快了,等船到了岘港会通知你。”
“还有我姐姐的东西也要准备好。”
“你姐姐都那副德行了,我劝你把她当累赘甩了吧。”
“不用你管。”
“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你逼我去杀人。”
“你可别胡说八道,我没逼你,是你自己要去的,我现在……”
不等穆尧明把话说完,电话那头出现了嘟嘟嘟的挂断声,穆尧明拿着手机在地上打转,这个家伙处理不善会变成一个导火索。
齐海咬着牙骂了一句狗娘养的王八蛋。
然后,齐海靠在墙上,微微抬头望了望已经熄灭的感应灯,黑暗与他的神色融为一体,他知道自己走进了一个死胡同,而当时他怎么狠下心来挥下那致命的一刀,他好像不太记得了,只记得穆启荣看到他的时候露出了最脆弱的眼神,甚至颤颤巍巍地轻若鸿毛地喊出了他的名字,第一次,那是第一次他看见一个往日雄鹰一般的男人在那一刻变成了被人抓起来放血的家禽。
他的心有过瞬间的摇摆,最后为什么变得坚定,他想到的不仅仅是他的姐姐,还有远在国外的小梅和未出生的孩子,如果他不下手,可以等到穆启荣的血流干,但警察快要来了,他的时间不允许他三心二意,他也清楚真正威胁他家人的人不仅仅是穆尧明,还有七爷,七爷应该早就想让穆启荣的命,这次是最万无一失可以嫁祸于人的机会,所以……那晚,他接到了穆尧明的电话。
“我大哥被绑架了,你还想他活着回来吗?”
“什么意思?”齐海听懂了他的意思,故意装糊涂。
“我不妨告诉你吧!绑架者告诉了我绑架地址,如果现在过去可以把我大哥救回来,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做法,你有兴趣吗?”
“七爷的意思?”
“你甭管谁的意思,我就告诉你,我知道很多年前在香野别墅里发生的事,你们的秘密,我一直给你们守着,如果你还想小梅和你未出生的儿子过得好,怎么也得为他们还有你姐考虑一下吧。”
齐海的脑袋像被人打了一闷棍,嗡嗡直响。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和我说过你是一条伺机而动的狼狗,现在该露出你的尖牙了,不过事成了,你放心,我会安排你去外国找你的女人,让你们一家三口过上幸福的生活。”
“我姐呢?”
“你想带就带上,我也不妨在告诉你一件事,黄开霸当时接到的指令是杀了你姐,所以你真的该阿弥陀佛你姐还活着,你说一个人连自己老婆,女儿,亲戚都不放过的人还是人嘛!这不就是畜生嘛!”
“我得考虑一下。”
“没有时间给你考虑,地址我让人发给你,你必须在十二点前赶到现场,警方也会到达,见了他,你帮我给他带个好。”
齐海沉默了大概有三十秒的时间。
穆尧明急了,“齐海,当年如果不是我拦着你,你也差点把他给弄死吧,你有胆量的,我相信,这件事除了你,我找不到第二个人,因为你都知道杀人不是闹着玩,你有经验,我没有的,我一见血就想吐。”
“我知道了。”
最后,他认了。
……
万家灯火,暗夜里最温馨的画面,最渴望的向往,就是回家。
谁不想回到家看到亲人挂着的笑脸,谁不想能有一盏灯为自己而留,人生来孤独,总想着能有一个为自己遮风挡雨可以随时停靠的港湾。
这件事有时候很难很难,难得就像站在马路一边想穿过川流不息的车流走到马路对岸一样,偶尔彷徨焦虑着等候着车能少一点,或者修个天桥也好,或者修个人行道也好,可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什么都没有,只能硬闯过去,然后就会变成没有时间限制的等待。
这等待有时候漫长得让人抓狂。
现在,季年就站在马路边,往东走大约八百米有个天桥,他走不过不说,还要上阶梯,再下阶梯,然后再走大约八百米到公交车站。
他觉得自己这份执拗来自于他坚信自己可以省下这四五十块的打车费。
所以他就和自己较劲,必须等到车流稀少的时候穿过马路,他的性格大抵没有女孩子会持久地喜欢,假如现在站在他身边有个女孩子,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催着他打个车,毕竟拖着那条残腿何苦为难自己。
可人有时候就喜欢和自己作对,不为别的,就为战胜隐藏在暗处偶尔冒出来左右你想法的那个人。
所以他等待了一秒,五秒,十秒,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直到一辆保时捷莫名其妙地停在他的面前。
司机滑下深色的车窗玻璃,露出一双眼睛,冲着季年勾了勾手。
保时捷的车牌号,他认得。
而司机他有点陌生的熟悉感,不过,他有随便上别人车的习惯,为了这条残腿,他打开车门,把单拐放在后座椅上,然后轻松地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你胆子够大的。”
季年终于确认了这个人的身份,通过感觉。
“这得谢谢你,让我无家可归。”
“那个帐篷,你应该住不习惯吧!怎么想的,打算一直这么逃亡,警察不是傻子。”
“那是当然,你就不是。”
李涛在红灯的十字路口缓缓地等下来,双手握着方向盘,手心已冒出一层汗。
季年注视着前方的挡风玻璃外一群过马路的行人,大多数是年轻人,走得很快,中间有一两个老人,挪动着身体,一步一个脚印,走得缓慢。
“你说坏人变老人的时候还是坏人吗?”李涛忽然问。
“坏人是坏人,老人是老人,坏人和老人不是一组词,坏人和好人是一组词。”
“如果好人和坏人是一组,那么我算好人吗?”
季年沉默了,这个问题他并没有过多的思考,只是不想回答,纯粹觉得无聊。
李涛启动引擎,车子驶过人行道,对面的车道莫名其妙地变成减少一条车道的单行道,这让李涛减缓的车速,让其他的车从一小段交替线并到他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