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爽的秋风带着缱绻柔情，透过夏季存留的温度，在教室透明的玻璃窗棂上刻画出晶莹剔透的水珠。窗外的叶子从淡黄色变成十月的金黄色，变成萧瑟的秋风，吹走一地枯黄，最终留下一场场肆意而来的秋雨。
叶钦很喜欢这场秋雨，来的十分极速，让人兴奋。老何还在讲台上讲解参数方程，一瞬间的恍惚，声音淹没在雨声里，雨水哗啦啦的打在窗子上时候，声音清脆得好听。
可能是燥热的空气里突然闯入的凉意，可能是压抑一个月的学习节奏突然被打破，也有可能是老何那秃顶的头皮上裸露出几根银色的发丝……反正这些无意中的偶然十分微妙，就就像这场雨水突然在暗黑的深池里砸出一朵朵绚丽的花朵，让人兴奋。
上一秒书页翻动的声响，笔尖划出的拉出符号音，还有老何声嘶力竭的吼声突然间在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水给终止，空气安静得只剩窗外哗啦啦的声响在回放。
叶钦扭头看着江煜偏头看窗的侧脸，他觉得有种回忆的味道。
这场急雨大概持续了十分钟，十分钟里谁也没打破这种寂静里带着的喧嚣，包括老何，叶钦感觉很神奇。这种神奇的默契就好像高三才会有一样，默契的只剩下漫无止境的怅然跟转瞬即逝的恍惚。
“好了，看黑板，继续讲题”老何的声响再次打破这份平静。
关掉窗子，还能听到窗外雨水滴答落下的声音，江煜扭头时候看到那张发怔的脸，视线迎了上去。
“看黑板”江煜用笔戳着叶钦的脸。
叶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了个“哦”字，带出的尾音漫长又干净。
后来这个镜头像刻在叶钦骨血里一样，每次提及高三，这个恍惚的瞬间，对他而言总是很清晰。
中午去食堂的时候，淅淅沥沥的雨水还是没有停下，地面全是雨水，人群的抱怨声又高了些许。叶钦露出心不在焉的姿态看题等着所有人拿备用雨伞，不过这次他不用等人喊了，江煜会等他。
人群散去，叶钦还是坐在位置上解题，垂落的眉眼显得乖巧又安静。江煜突然想起被叶钦咬的那个下午，乌云吞噬着明亮，少年人背对着世界，留出的背影单薄又孤独。
“快点滚过来”
江煜的声音在人群散去的教室显得清晰无比，叶钦放下笔，倏地起身道：“小爷请你去外面吃”
下雨的时候，食堂的地面不仅滑偶尔还掺杂出汤汁的味道，不小心还能染出一身水，这种情况在积极的高一生跟疲倦的高三狗之间经常发生。
有次也是下雨天，叶钦排队吃饭的时候，前面的人突然回头弄了他一身水汽，从那之后，只要是下雨天，他就不喜欢来食堂。
江煜觉得叶钦这人矫情，不过他每次都能把那些隐匿起来的小习惯换一种方式呈现的时候，江煜又觉得他有点可爱。
“行，叶小爷，麻烦你快点，哥哥我饿死了”
叶钦丢下笔，卷子散落在桌，抬腿就走到江煜跟前。
江煜站在讲台边沿，又比他高了些，伸手就将他箍在怀里，还不忘薅一下他的头发。
高三狗的国庆过的很随意，象征性的放了个周末，江煜感觉很久没带江若去游乐场一样，喊上罗染，玩了一早上，下午又去了游戏城。
江煜去游戏城时候就给叶钦发信息，半个小时后叶钦带上叶涵来了，罗染感觉两人就是故意找机会腻在一起，于是打电话把林河欧阳张靖一堆人叫来。
欧阳不忘在群里吼一句，结果还在书店翻试卷的严沐雪对何慧说“偶尔玩玩还是行的”
就这样最终游戏城变成了二班同学集结地。
“………”
反倒是江煜乐了好久，本来没多大兴趣的，结果来了一群人就玩的十分来劲。十七八岁的年纪，没有谁会喜欢一股劲的待在卷子试题里，特别被压抑那么久需要泄愤的东西，在恰好的时间里碰上一群天天见的人，彼此身上那股压抑气息似乎都能闻到一样。
女孩子的骨子里天生带着一股疯劲，泼撒认真起来都一样，不分年龄。比如严沐雪宁悦悦两人那种玩游戏时候忘记比拼的是两位小学生时候，那种发自内心流露的真实跟兴奋让江煜惊叹，不，应该说是疯。
可能女孩子天生喜欢拍照，严沐雪亦如此，江煜觉得几个大男生在一起玩是不会留下照片这种。但严沐雪跟宁悦悦不一样，不管叶钦那种漠然脸乐意与否，一个劲拉着一堆人非得留下纪念照。
“一会儿我把照片发班群里，你们自己存”严沐雪说完看着一旁的叶钦跟江煜“我给你们两个拍一张如何，好歹也是同桌”
江煜乐意至极的搭上叶钦肩，江煜以为叶钦也会露出一脸漠然，结果看到照片时候叶钦淡着的脸上多了层柔光，嘴角上扬了个很浅的弧度。
……
往往有些被隐藏起来的细枝末节在扯上恋爱这个关系后就带着点暧昧，可是在叶钦这里好像总是透露着些血腥，至少江煜是这样认为的。
江煜依稀记得两人是在讨论过两天就是十八岁生日这个事情，叶钦日常的开了堆黄段子，江煜起身去厕所，回来后叶钦翻着江煜的手机照片露出复杂的笑“这张照片我不是删了么?”
江煜看着那张叶钦省数独比赛时候照片，那张照片是叶钦一脸错然盯着自己看的样子，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惊起的波澜，还有直白的妄念。
“现在手机都有自动备份这个功能”江煜淡着语气说。
“我怎么发现你手机里有很多我的照片，除了你妹的，我的最多”叶钦痞笑继续说“你其实很早就喜欢我的对不”
江煜镇定自若的说不是，结果叶钦一口咬在他握笔的手臂上，清晰可见的牙印带着鲜红的线条。
江煜熟练的从桌箱里拿出碘伏消毒，结果前排的张靖一脸复杂的欲言又止说“江煜……我有些话想给你说，但是我怕你接受不了”
“比被野狗咬还难以接受?”江煜看着被碘伏染上了颜色的牙印说。
“不知道……”
江煜看了眼正在罗染桌箱里寻找食物的叶钦“趁人去搜刮民脂民膏了，快说吧”
张靖尽可能靠近江煜，低头细语道“我觉得叶钦可能对你有某些想法……一个大男生，我知道你会难以接受这种说辞，但是我要提醒你……”张靖说到这里突然座位上坐了个人，干净的声响带着一丝戏谑。
“提醒什么?”
张靖似乎一言难尽，表情接近木然，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巴又咽下去了。
“说你对我有想法，想图谋不轨呢”江煜看着多出的伤口摇摇头笑道。
“哎，叶钦你别误会，我就是……江煜你……算了……”张靖不喜欢这种刚好心提醒完后落了个小人下场，主要揭穿提醒的这个人还是江煜。
张靖自我感觉很符合二中标准的听话孩子形象，比如禁止早恋。虽然做为一个以学习为己任的钢铁直男，但是也能理解十几岁的年纪谁都有个悸动的瞬间。但是他无法理解后排的网红哥总是细微之间带来的调侃声音，还有时不时对着同桌咬一口那种渴望。
做为一个心思细腻的朋友，他觉得有必要告诉江煜这事，结果江煜这么当着人的面点出来了，搞得自己像个在后头嚼舌根的小人一样。
两人看着张靖那张欲言又止的绿脸，一顿狂笑，叶钦很少这样笑，这一笑又吸引了几个回头好奇的女同学。
刚刚从外面透风回来的欧阳见两人狂笑，还有座位上脸上不舒服的张靖很是疑惑。高冷哥一脸反常十分耐心的给欧阳解了个疑，叶钦感觉张靖那种后知后觉的意识带来的关心很好笑，本以为在欧阳身上能再次看到点什么好奇震惊之类的端倪，结果欧阳一副老夫已知晓的表情。
“嗯?”叶钦一脸疑问。
叶钦的性格已经不是那个刚来就会怼人的炸毛狗，欧阳偶尔也会开他玩笑，听人发出疑惑，欧阳直截了当的说：“怎么说呢，叶钦你吧，很多时候表达方式有点直接，不注意有点难”
“……”欧阳你大爷。
欧阳说完这话，张靖还有种没回过神的呆若表情。
几分钟后，张靖才恍然大悟样子“卧槽！卧槽!……你们两个……”
江煜捏着眉心点头，示意张靖别激动。
不过两人这事儿还是给张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整整一天他都过得有点怀疑人生，每次回头看两人时候，都是一脸复杂还有欲言又止的表情，张靖接受不了两个大男生谈恋爱这种事，他甚至觉得毛骨悚然。
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基本都没跟二人说话。
叶钦对此不在意，他从不在乎世俗，他只在乎江煜。
叶钦一直以为两人满十八岁那天会做点不可描述的事情才算证明这段长达一年就被人知晓的地下恋情，或者满足一直以来对江煜存有的流氓想法。
可能是高三的课业太多压的人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也可能是他其实就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孩子并没那么多的欲望可言，或者因为上周回家时候发现家里的气氛有点沉重，因为父母大吵一架，好像因为老爸要调任的事情，或者因为点其他的……
十八岁那天两人选了中间日期一起过，几个人草草的吃了个饭，就回来上自习了。如果做了点什么不一样的，就是十点下自习，两人没有选择像平常一样在教室待到十一点罢了。
出教室时候罗染说“如果你们两要做点什么特别的事，我有办法让林河今晚上不回去寝室的”
江煜笑着说那你们以后别回来了。
叶钦感觉很神奇，两个人好不容易找个借口出来透个气，结果躺在足球场上时候两人居然在聊题目。
期中考试来临，足球场的人少得可怜，加上这两天的灯光坏了，还未来得及维修，没多久人就走光了，二人躺下的地方被香樟落下的阴影覆盖了大半，叶钦仰头看着黑色的香樟枝叶来回摆动，心里居然毫无邪念。
江煜曲着腿坐在他旁边，又提及他的学习情况“你目前还需要提高的就是物理跟化学，特别化学，你多做点我整理的专题”
叶钦“嗯”了一声，又想起刚刚的题目“对了，刚刚自习你跟欧阳讨论那个问题我做了，答案是根号二，是不是”
江煜看着躺在旁边一副懒洋洋的叶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叶钦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很多时候江煜都感觉叶钦就是那种从小到大像规规矩矩长大的人，从小就是那种喜欢学习的好孩子。他想起叶钦低头写作业时候，侧脸被书页反射的光线留下清晰可见的纹路，依旧盖不住他眸子里的认真。只有叶钦偶尔心烦气躁的翘课出去篮球场上，对着过高的气温天气露蹙着眉，才能想起他那些被克制藏起的叛逆还存在过一样。
江煜看着寂静的足球场“你真的很聪明”
叶钦勾了个笑靠近江煜，匀称的心跳声在偌大空荡的足球场上显得十分清晰，叶钦继续看着香樟落下的阴影，满不在乎的解释“我一直都聪明”
江煜了扫了眼足球场，便伸手摸上叶钦的耳朵，他能感觉出叶钦明显的一颤。在叶钦还未抽身的时候，他又低头贴上那两片带了凉意的唇瓣，直驱而入又变成转辗反侧。
舌尖缠着的清凉野蛮又刺激，叶钦觉得江煜从来不是温柔的人，至少在他面前。
叶钦喘着息离开他，又在他深邃的眸子里沦陷，半晌，他突然说：“我挺喜欢你的，江煜”
叶钦在说这话的时候带着随意的笑，眼睛还是清澈的好看，但给人一种极致的认真口吻。可能叶钦的骨子里注定谈恋爱这种事情总会带着点血腥味，所以虽然两人在一起这么久，江煜也是第一次听见叶钦说“我喜欢你”这种肉麻的字。
少年人的告白，肉麻又令人感动。
“我也挺喜欢你的”江煜说。
“那不要放手”顿了顿，叶钦又笑着道“谁先放手谁是狗”
江煜说你不就是狗么，还是只毫无规矩的野狗，有什么区别，叶钦说好像也是。但是江煜确实被叶钦的这番告白给温柔到了，这种赤裸裸的情话甚至感觉有点让他不习惯。
江煜一脸认真说道：“到时候你考不上南大，考一个市也行”
“啧，你这是离不开我了吗”叶钦问。
“嗯，离不开了，怎么办”
“我怎么看不出来呢，还有你当初真绝情啊，咋要不是一起去扫墓，你打算啥时候跟我坦言”叶钦想到这里语气都硬了两分“你他妈的真绝情真能忍啊……告诉你，这事儿过不去了，一想到就过不去了，一辈子都过不去了……唔……”
江煜觉得叶钦这抱怨的态度跟小媳妇一样，他又没哄人的耐心，特别对于叶钦，很多时候他总是感觉自己没耐心，他不喜欢温温柔柔的亲吻，他不喜欢柔情似水的告白，就好像，叶钦不适合一样，所以面对叶钦，他喜欢做一些直接一点的解释。
“爱记不记”
叶钦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唔……我……他妈……就记……”
江煜重重在他嘴皮子咬了一口，尝到血腥味才倏然一笑推开他，没等人反应过来就跑了，留下后面扯着嘴皮子破口大骂的叶钦“江煜，你有病”
……